永恒幻境,时间停滞之地。
实际上,它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意识,以无限的意识空间作用于有限的真实世界。
换句话说,
无论齐玄策在四合院里或行或坐或揍人,甚至是生活十年百年千年,而在真实世界中,他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不到0.0000……1秒。
但如果他在四合院里死亡,那么意识就会反噬真实世界,人们会看到这个拥有狭长眸子的俊俏年轻人迅速衰老死去,最终变成一具冷冰冰的脱水干尸。
四合院的屋檐下,
鬼怒川躺在青砖地面上,犹有血丝的眼睛一脸真诚的看着齐玄策,几乎将“快来揍我”四个字写在脸上。
面对这样的要求,齐玄策觉得自己无法拒绝,随便活动下手腕,提起了拳头。
“我打你不是因为我害怕这什么永恒之境,而是老子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不得不满足你。”
他说罢直接骑到了鬼怒川身上,攥起两个拳头,化身人型打桩机,直朝面颊招呼,拳拳到肉,起落溅血。
鬼怒川或许真适应了挨揍的生活,挨着一记记重拳,竟是一声不吭。
齐玄策却也不理,自顾自捶,一口气捶了百来拳。
一开始,尚是沉闷击打声,到后来,每一拳都带上一种击打在腐肉上的啪啪声。
因为脸已打烂了……
“呼~~~”
第一百六十六拳之后,齐玄策喘着粗气,翻身下来,
他的一对拳头殷紅一片,包括身上亦溅了许多血点。
至于地上的鬼怒川,
那张脸已不是脸了,
脸颊上的五官是平的甚至凹的,整张脸,最突出的部分反而是齐玄策刻意避开的两颗眼珠子。
“像你这种要求,我真一辈子没见到过……”齐玄策累的气喘吁吁。
没办法,时下身体的确有些孱弱,一顿猛虎操作,顿时感觉被掏空了身体。
鬼怒川也坐了起来,默默用手托住稀碎的下颚,却还是说不出话,只用手指了指嘴里,那意思大概是舌头被打断了。
“何苦来哉?”
齐玄策看着自己的拳头,上面不止有鬼怒川的鲜血,也有他自己的。
“老子明明是来救人的,怎么一直在打人?你说说,何苦来哉。”
揍了人的齐玄策倒是显得很委屈。
鬼怒川直等了好一会儿,等血肉模糊的烂脸好了些,才慢慢开口。
“不论是地狱生物,还是人间生物,其实都游走在钢丝之上,要不想跌下深渊,就只有走的全神贯注,走的小心翼翼。”
“你什么意思,是怪我冒失了?”齐玄策偏过头道。
鬼怒川吐着血水,碎牙夹杂血肉,艰难摇着头道:“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知道,除非死亡,否则,你再也回不到人间……”
这俩人一个打人一个挨打,说话却一点也不见外,仿佛之前的血腥残暴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年轻的平匠巷主人闻言咧了咧嘴,“你肯定不是真正的鬼怒川,因为假如你和老头作了许多年朋友,那么你一定知道平匠巷的实力。”
“我就是鬼怒川。
实际上,七层地狱塔,每一层都是鬼怒川。
我化身为塔,同时,塔也禁锢着我,我是塔里所有生物中最了解地狱塔的人。”
齐玄策听出了弦外之音——作为最了解地狱塔的生物,鬼怒川尚且出不去,其他人又有什么办法。
不过齐玄策摆了摆手。
“不谈这个,我之所以进入地狱塔,第一个原因自然是为了你;第二个原因,则是有一个很强大的地狱亚种也进来了,我相信你没见过它,但它的确在地狱塔之中,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地狱塔困着许多地狱亚种和猎魔人,不管是活着的亦或是死了的,能称得上强大的,只有第六层和第七层。”
齐玄策静静等着下文,他从来都是个很好的听客,那怕刚将对方揍的不成人型。
鬼怒川更是一点也不介意挨揍,按照他的理论,他是已坠入深渊的地狱生物,灵魂都被禁锢,根本不在乎肉体。
“第六层,禁锢着三位镣铐救赎者,第七层,则是禁锢着一半暗黑双骑尸。”
齐玄策微微有些惊讶,镣铐救赎者,地狱亚种排名第四十四位,在中阶地狱亚种里都算得上强横之辈,何况竟有三个之多。
至于十多年没有现身人间的暗黑双骑尸,
更是地狱亚种排名第三十一,
稳稳居于中阶地狱亚种第一位!
齐玄策修长的手指点着脑袋,心说难道之前的强大气息属于另外一半暗黑双骑尸,特地从地狱里爬出,专为赶到地狱塔营救自己的另一半?
齐玄策在思索着那位强大的地狱亚种,旁边的鬼怒川则缓缓揉着脸,一双紫青泛红的眸子呆呆看着头上暗红色的压抑天空。
“挑个住处吧,以后日子还长,你这么大戾气,至少要揍我一百多年。”
齐玄策闻言笑了起来,同样看向天空,泣血残阳下,俩人并排而坐,就像是一对自儿时相交的好朋友。
“我大概知道了你的状态。”齐玄策忽然道。
“你是鬼怒川,但你只是设定好了的鬼怒川。
用更准确的表述:你就好像是一个NPC,这个小小的四合院就是你的整个世界,你执行着早已设定好了的命运,重复着说了无数遍的言辞。
永恒幻境并不如何高明,除非是有很深很深的执念,否则对于真正明心见性的人,并没有多么危险。
比如湿婆圣地的另外四位大猎魔师,又比如很有可能是暗黑双骑尸的那个强大亚种。
这些人一旦通过,就会从你的记忆中彻底删除,你不会记得他们,比如接下来的我。”
齐玄策缓缓将真相说出来。
鬼怒川则静静听着,
任由脸庞上不知名的力量修复他受损的肌肉骨骼,
没否认,也没辩驳,
就像只是很单纯的在欣赏天空景色。
“这真是一件很悲惨的事。”
齐玄策在叹息声中做了结束语。
鬼怒川收回目光,忽然道:“你是怎么做到让戾气和多愁融合在一具身体里的?打人的时候,你暴躁的像抢香蕉的猴子,劝人的时候,却又句句情真意切。”
“很简单,因为我无私又自私。”
齐玄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我不是圣人,更不愿意做圣人,如果能保障我的利益,在这个基础之上,我很愿意帮助他人。
其实,世间很多人都是这样。
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非黑即白的理论,把无私和自私当成了对立面。”
鬼怒川偏头道:“这么说的话,你是觉得自己能够破掉这永恒幻境,所以才来关心关心我的处境?”
“很意外么?”
齐玄策忽然笑了起来,“这处古香古色的四合院,甚至包括你,包括这里所有的一切,全是摆设,所谓的执念,不过是指堪破生死而已。”
古往今来,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皆逃不过生死二字,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却正是永恒幻境的命门之所在。
不畏生不惧死,
一切残酷皆承受,
真实尚且拿我无法,更何况区区一幻境。
齐玄策笑吟吟说着,在鬼怒川的目光中,忽然反手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破永恒幻境,即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