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这儿卖的都是女性用品,没你用的。”嫌疑人道。
“那我女朋友能用不?”
此刻吴端就像个没见过世面,又想跟人炫耀自己有女朋友的愣头青。说着话,他还向前探着身子,试图去更仔细地看房间内的情况,甚至还想进屋看看卧室里的情况。
物业大哥拉了吴端一把。
“哎,你……”
物业大哥连连冲吴端使眼色,又尴尬地对嫌疑人笑笑,为自己带来这么个不懂事儿的同事感到跌份儿。
嫌疑人倒没太大反应,挡在门口,填完表格,将笔和登记本还给物业大哥,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没事儿了吧?”嫌疑人问道。
“没事没事儿。”物业大哥似乎再也丢不起人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电梯间走。
待电梯向下运行了两层,吴端才小声对那物业大哥道:“您挺会演啊。”
“本能反应。”物业大哥挠挠头,“就是……你那个……会不会有点生硬?”
“你看着生硬?”
“我看着有点……太村儿了,”物业大哥讪笑一下,“我们好歹培训过,不至于那么土。”
吴端笑道:“那像警察吗?”
“还真想不到。”物业大哥回过味儿来,挑了下大拇指,“别说,我都忘了你是警察了。”
“忘了最好,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说不定咱们还能继续演同事。”
“那你可别再把我们演得那么土了。”物业大哥调侃着表达抗议。
“我尽量。”吴端也跟他调侃,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在物业办公室门口告别,吴端回到车上,摘掉藏在衣服里的微型麦克,问闫思弦道:“你都听见了吧?”
“嗯,自称网上卖东西……”闫思弦拿过登记表,一边看一边道:“目标名叫李司农,32岁,身份证号……”
闫思弦索性将登记表拍了张照片发给冯笑香,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患病之前,李司农在电力单位工作,各方面都很稳定。
四年前单位的一次例行体检中,查出感染了莫琳症,经过复查,确诊之后,李司农就辞职了。
之后他的档案中再也没出现过任工作经历。但能确定,李司农一直在积极治疗,他会定期去所在城市的疾控中心领取免费药物。”
目前我国所有疾控中心都会免费发放控制莫琳症的药物,还可以申请进行免费的耐药性测试。
吴端抓住了一处细节,问道:“所在城市?不是具体的某个城市……看来他这四年去过不少地方。”
“都是些适合旅游度假的地方,给人的感觉是,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想要过舒适悠闲的生活,看看以前没看过的风景。”
“谁不想呢,问题是,他哪儿来的钱支撑这种生活?”
闫思弦挑了下眉,似乎发现了什么。但他按下不表,只是答道:“那就再看看他的银行流水。”
闫思弦打开一张冯笑香发来的表格,扫了一眼后,道:“一开始,李司农银行账户内的钱每月少个四五千,很规律,能看出来就是在吃老本。
维持了约莫大半年,坐吃山空,不行了,他在一个城市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银行流水也逐渐有了进账,看来是找了工作,一边工作一边旅行,攒点钱再换个地方。”
“这期间始终没有工作记录……”吴端看着电脑,一边思索一边道。
“是啊,不知道他靠什么谋生,不过……”闫思弦指着李司农最近半年的银行流水道:“从最近半年李司农的小额消费信息来看,消费商家全在墨城,可见他已经在墨城生活了半年,这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之前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而他的进账也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了存款。当然,他的存款全被转回了老家,收款人是他的母亲。看样子是希望在自己去世后,能在经济上给父母留下一些保障。”
“倒卖莫琳血赚的钱吧?”吴端道,“问题是,他是怎么加入这个犯罪团伙的?在团伙里又处于什么位置?”
“看看他的通讯记录吧。”吴端提议。
“好。”闫思弦打开了李司农的通讯记录。
“电话方面……他几乎从不拨出电话,只有一些呼入,只接不打。”吴端道:“而且,笑笑标记了呼入号码的关联信息,大部分都是推销、送外卖、快递之类的电话,短信就更别提了,都是垃圾短信。”
闫思弦接过话头道:“社交软件得话,微信和QQ上各加了一个病友交流群,但李司农很少在群里说话,他甚至根本就很少使用社交软件。他上一次打开QQ,是在一个月前,而上一次打开微信,也是在一周前了。
综合这些信息,我想李司农应该还有一部手机,且电话卡并不是用他本人身份证办理的。那部我们没发现的手机,是他用来联络团伙其他成员的。”
“看来还是得盯人。”吴端道,“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比较表面。”
“那就蹲点观察吧,”闫思弦征求着吴端的意见:“三班倒,只要目标出门,咱们的人就盯上,看他都去见过谁,尤其他售卖的莫琳血是哪儿来的。”
吴端点头,赞同了闫思弦的安排。
“那我说说刚刚去李司农家看到的情况。
总体来说,挺爱干净的一个人,开门之前刚洗过手,光看家里客厅得话,收拾得很整齐。至于藏人没有……看不见卧室里的情况,不好说。”
“那我等下去对面楼上,试试看能不能透过窗户观察李司农家卧室的情况,我想尽快确认他家里是否还有别人。”
“我跟你一块。”
“那边走边说,”闫思弦已经下了车。
吴端便跟着下了车,并道:“其实,要不是事先知道他是个莫琳症患者,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原本就看不出差异,李司农现在只是病毒携带者,还没有发病。不过,莫琳症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当免疫系统被逐渐蚕食,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彻底崩溃,念珠菌、肺囊虫、感染或恶性肿瘤就会肆无忌惮地掠夺生长空间,那时候的病人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病人,他们基本变成了病原体、病毒的培养基……”
这说法显然引起了吴端的不适,令他打了个寒颤。
吴端道:“我觉得更可怕的是,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今后的某一天会那样死去,这是钝刀子割肉。
我刚刚只扫了一眼李司农加过的病友群里的聊天记录,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
“有个持续低烧的人,说是不想扛了,又没有自杀的勇气,每天都希望第二天永远不要醒来。”
吴端沉默。
闫思弦便又道:“那你应该也看到了,群里不少人在安慰他,给他加油鼓劲儿,有人说自己已经吃了七八年药,虽然免疫力水平依旧低于常人,但至少病情没有恶化,只要坚持吃药,及时调整药物搭配,人人都有活到平均寿命的希望。
你不要小看了人的毅力,也不要小看了希望的力量。”
“希望?”
“想想看,当你以为这病多么可怕,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而且很大概率还会死得比较痛苦,整个世界当然就坍塌了。
可是随着对莫琳症的了解,你会发现自己其实还能活数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如果保养得好,甚至有希望活到人类平均年龄,这难道不是希望?
而且病发前的这些年,除了要不间断地吃药,生活质量和正常人无异,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希望吗?至少,我就觉得哮喘病患者比他们的生活质量要差一大截。
还有,医疗水平在不断进步,就在一个月前,咱们国家首例莫琳病患者被治愈,这消息就更是希望了。根据诺氏药业整理的数据,新型的治疗方式要投入市场,大约要经历5到10年的实验周期……”
“5到10年?你的意思是……”
“相信我,实际的实验周期会比这个更短,因为我们处于科技爆炸式发展的年代,正在发展的不仅仅是制药领域,还有诸如人工智能、基因技术……它们相辅相成,科研周期还是有希望缩短的。”
这下,吴端的眼睛里也燃起了满满的希望,“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现在感染了莫琳症,他只要保持积极的治疗,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他能活到莫琳症被普遍治愈的那一天。”
“我可不确定,能治愈是一码事,治不治得起,是另外一码事儿。”
吴端缩缩脖子,“好吧,终归是有治愈的希望,也终归会有价格不那么昂贵的一天。”
交谈间,两人已经乘电梯到了6号楼14层,几乎是李司农家窗户正对面。
闫思弦在窗角用望远镜观察着李司农家的卧室窗户。
总共两间卧室,窗户都正对着6号楼方向。
“怎么样?”吴端问道。
“可以确定了,他家没别人。’货’并不在这儿。我有一个猜想……”闫思弦将望远镜递给吴端,吴端也凑到窗前观察着李司农家的情况。
待吴端观察完了,闫思弦便继续道:“李司农每天出门,应该是先去某个秘密地点取货,然后发快递。”
“这一点我认同。”吴端道:“我也查了一些资料,莫琳血中的病毒相对比较脆弱,在血液离体后,能存活的时间有限,况且,血袋里还要加入抗凝剂,这会进一步减少莫琳病毒的存活时间。
所以,为了保证莫琳血中的病毒有效,他们会尽量缩短血液在体外的存储时间,应该会在售卖当天,甚至是售卖前一小时内抽血取货。”
闫思弦挑挑眉,眼中已有了迫不及待的意味。
“所以,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明天只要跟紧了李司农,他自然会把我们带到取货地点。”
有了这一推论,吴端当然更加积极,第二天一早他便和闫思弦一起出了门儿,直奔李司农所住的小区。在小区附近蹲点的刑警看到副队的车,便通过对讲机打了招呼。
“闫副队来了?”
“有吴队亲自督战,不敢不勤快啊。”闫思弦故意挤兑吴端。
吴端不理他,只问道:“怎么样?有情况吗?”
“还没有,根据李司农以往的出行记录,应该还要过一个小时他才出门。”
“那我们先盯着,你们赶紧就近解决早饭。”
谁知刑警们纷纷表示车上带了面包矿泉水等干粮,早饭已经解决过了。
知道今天或许就能找出取货地点,大家都打起了精神,丝毫不敢松懈。
闫思弦便道:“那等这案子破了,我请大伙儿吃大餐。”
对讲机里一片雀跃的道谢声,刑警们呼号着表达期待,又吹着牛要把闫思弦吃破产,闫思弦照单全收,表示已经洗好了脖子,任凭宰割。
吴端则跟他开玩笑道:“你这是趁着我养伤,收买忍心,憋着夺权呢?”
闫思弦乐了,“你把心放肚子里,只要赵局在一天,我的夺权大业就不可能实现。我要是当了支队长,赵局还不得三天两头中风?”
“你就不能盼领导点好?”
“开玩笑的……行行行,我的错,我祝赵局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步步高升,争取早日跻身国字辈儿的领导班子,让咱也跟着露露脸。”
吴端笑道:“你这人,夸别人还不忘让自己沾光。”
……
闫思弦和吴端便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前的蹲点经历让他们拥有过人的耐心,他们就这么不急不躁地等着。
到了李司农平时出门的时间,毫无动静。
过了李司农平时出门的时间,还是没动静。
“怎么办?”
对讲机另一半的刑警等待着闫思弦的指示。
“别急,再等等。”
闫思弦飞快地在脑中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难道打草惊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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