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鱼村田间,青草绿树,郁郁葱葱。地头上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席地而坐,在他们前面,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上过一天私塾的狄阳,成了临鱼村唯一的教书先生。
只见他身着青衫,背着手在走来走去,暖风吹动着头上的发带飘飘飞扬。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
“庄周梦化蝶,吕望兆飞熊。”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萧吹断美人风。”
狄阳每念一句,下面的孩童便跟着念一句。用狄阳的话来说,今天上的是语文课,当然啦,他是绝对不会拿出一篇古诗文来,让大家做阅读理解的。
刚才念诵的是《笠翁对韵》里的句子,这本小册子是明末清初时一个叫李渔的文人编的,主要用来教人学习古诗词的对仗,用韵,熟悉典故等等。
这个小册子在后世很有名,不过此时还没有出现,狄阳以前特地背诵过,里面的诗句朗朗上口,又有很多典故,用来给临鱼村这样从未上过学的孩子们启蒙,让他们熟悉中华语言之美,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牛牛也坐在土堆上,头上戴着小婉姨姨给编的柳条帽,摇头晃脑的跟着爹爹一句句的念着。
“山对海,华对嵩。四岳对三公。”狄阳讲到这一句,拿起炭笔,在白板上写下来,转过头对底下的孩童们说道:“四岳就是分布在我大明境内的四座名山,分别是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
“而三公呢,就是指太师、太傅、太保三个官职,是我大明的最高文职,也许有一天,在座的诸位也会出现三公,当然啦,这个需要你们自己的努力才行。”
狄阳一面讲,一面随口的解释其中的典故,有时甚至会穿插一些有趣好玩的故事。狄先生又有本事,又十分幽默诙谐,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孩童们听课的热情都十分高涨,甚至连不少大人,都会跑到小院里去听。
院子毕竟太小,站不下那么多人,而且因为听故事而耽误了农时也不太好,狄阳索性就把学堂开在地头。
狄阳引经据典,不紧不慢的讲着,时不时的讲几句玩笑话,就会逗的大伙一阵笑声。
这个时候,地里的汉子、农妇们听见了,也都会面带微笑。孩子们跟着先生上了这些天课,变化是着实不小的,最显著的就是话多了,胆子也大了,相互间见了面,嘀嘀咕咕的讨论的都是谁学分多,谁学分少,也不知这学分是个啥玩意。
不过咱们不懂没关系,狄先生懂就行了,那可是咱临鱼村是有本事的汉子。就说前段时间狄先生让大伙租种土豆、花生来着,那个时候都没人信,结果眼看着就要丰收了,那长势是十分的喜人,南京城里的大酒楼都要来收购,据说给的价钱还不少,这下让大伙都悔青了肠子。
“站住,干什么的!”那边土豆田边,一个瘦高个拿着根木棍,对一个老头一个中年汉子大喝道。
瘦高个叫做张有弟,十七八岁,土生土长的临鱼村人,因为家里穷,时常吃不上饭,听说护卫队里管饭,便被他老爹打发过来了,成为了护卫队的第二号护卫。
那个中年汉子穿着富贵,讲话倒是十分和气,上前来作了个揖,说道:“小兄弟,我等是从南京来的,都是狄阳狄先生的朋友,此次来是有些事情要与他谈,听说他在地头,所以就特定赶过来了。”
张有弟一天三顿,好饭好菜的吃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过天天都能吃饱饭的经历,心里头非常珍惜这份差事。这段时间老是有外地来的,乱七八糟的人来地里偷偷摸摸的,张有弟才不信这套说辞。
“我注意你们好长时间了,一直在地里鬼鬼祟祟的,还说是狄先生的朋友,鬼才相信!说,你们是不是来偷土豆的偷儿!”
那中年汉子自然就是逸仙楼的掌柜周志明,他和夏元吉一块来临鱼村拜访狄阳,路过地头自然要观察一下土豆的长势,没成想就被当成了偷。
周志明走上前去,状若无意的将一件物事塞到瘦高个的手中,笑道:“我等确实是狄先生的故旧,所来也是为了这土豆之事,万万不是偷儿。狄先生现在在何处,还要劳烦小兄弟通报一声。”
张有弟张开手掌看了一眼,奇怪道:“这是什么?”
“啊,些许俗物,不值得什么,留给小兄弟喝茶的。”
张有弟还是不明白:“这个到底是什么,我又不喝茶。”
看着眼前的这个憨货,周志明好想说一句,你是不是傻?行贿呀懂不懂,喝茶只是好听点,你拿了钱管你怎么用,难道你不去喝茶,跑去逛窑子,我还能收回不成?
周志明脸上笑嘻嘻,心里XXX,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还是一旁的夏元吉见多识广,看出了端倪,说道:“这个是银子,和铜板、宝钞一样都可当钱来使用。这虽只是几钱散碎银子,但也能换几百个铜板,小兄弟且要收好。”
张有弟是土生土长的临鱼村人,繁华的金陵城虽然不远,但一辈子都没去过,只是偶尔在城外的转悠过。
在他的意识里钱的概念是很模糊的,长这么大一次钱都没有用过,给官府交税也都用的粮食,到集市上买东西,也都是用粮食换。
铜钱和宝钞是见识过的,银子也是听说过的,但是那玩意连他爹都没有见识过,更别说他了。
望着手里小小的一点,被绞碎的银块,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一点,能换几百个铜板?”
夏元吉还是第一次遇到,行贿双方堂而皇之的,在讨论能换多少铜板的,不过这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也就耐心的解释道:“不错,聚宝门外就有一家银号,小兄弟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前去兑换。”
张有弟将信将疑,他明白过来这银子确实很值钱,但还是很迷糊:“哦,可是为什么你们要给我钱啊?”
“老子看你长得高行了吧。”周志明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狄阳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找个这么傻的护卫,不过办正事要紧,说道:“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兄弟能不能带我等去见见你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