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一阵阵鞭炮响起,临鱼村村口,新落成的几间大瓦房前,人头攒动,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扎着大红花的两处门前,挂着两副长条白底,用黑色宋体字书写的匾额。
临鱼村的全体村民,还有一些从江浦镇镇、南京城、甚至外府县来的客人,他们基本上都穿着过年才穿的体面衣服,聚在大瓦房门外。
妇女和儿童,捂着耳朵,侧着身子躲避不时崩过来的鞭炮。
汉子们喜悦中带着一丝焦急,手里大多捏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伸出脖子在往那边张望。
“吴叔,一会你这个票子,要不要换?”
“什么?”那被称作吴叔的,是那个身材干巴的老头,由于这里的声音过于嘈杂,吴叔没有听清,大声的问道。
“我说……”说话的后生叫做田壮,是临鱼村公认的干活好手,他扯着嗓子,大声复述道:“你一会,这里,开门以后,你这个票子,换不换?”
“票子啊。”吴叔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票子,用同样的声量回应道:“你婶子出门前交代了,总归还是换了,心里踏实些。壮子,你换不换?”
田壮喊道:“换一半,另一半到里头买点东西,回去孝敬孝敬老娘。”
吴叔也喊道:“你这几个月赚的多,还是全换出来的好,要买东西,也不差这几日,实在等不及,多跑几步地,到镇子是买也是行的。”
田壮憨憨一笑:“不用了,听说这里头东西挺全的,价格也公道。票子全换出来放家里也不放心,反正狄先生说,随时都能换的,不急在这一天。”
吴叔摇摇头,拍着自己的口袋说道:“后生,什么东西,只有落到自己的口袋里头,才叫安心。”
噼啪的鞭炮声终于停了下来,两人也识趣的不再交谈。
硝烟散尽以后,笼罩在匾额上的红布被拉了下来,左侧三间房上头写着的是:“临鱼村居民委员会。”
右侧三间房上头写着的是:“临鱼村综合门市。”
吴叔望过去,见穿着一身崭新长袍,胸前带着一朵大红花的少年,在致贺词。心想,这个王大郎,这小半年跟着狄先生,着实是走了大运。
本来不过是破落户王来双家的穷孩子,如今在临鱼村的地位可是节节高升,不但成了狄先生的心腹,小学堂里头的副校长,连这个新成立的,什么劳什子“居民委员会”他也当上了副主任。
听说他一个月能赚两三百个工分,比最能干活的田壮还多,真是了不得,这要放在几个月前,谁能想到王来双的孩子,能混的这般好。
再想想被自己送到金陵棉布行里头做工的儿子,当时村子里头的青壮没一个不羡慕的,可现在和人家比起来,真是差得远了。
狄先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就是力量?
好像是这么说的,这知识到底他娘的是不是力量,吴叔还不好说,但看样子,知识能赚到钱,那是没跑了。
夏种以后,小学堂里头要开扫盲班,还要开专科班,听说到时候学成出来,狄先生会给他们安排前程,不比现在的王大郎、张有弟他们赚的少。
吴叔有点心动,犹豫着要不要把儿子从金陵叫回来,送过去试试,万一成了呢,总比他在布行里头给人家当苦力强。
这么想着,综合门市的大门开了,人流开始往里面涌动。吴叔也奋力的往里面挤着,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身板又单薄,被挤得几乎脚不能落地。
好容易进来以后,这里的地方倒是很宽敞,收拾的也挺干净的,只是有点发懵,不知道兑换工分券该往哪个方向走。
略微打量一下这里头的格局,发现这个综合门市,是用三间房打通的,中间那一间,成凹形摆着几张柜台,后头的货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货品。
什么类型的都有,倒有点像镇子上的杂货铺,有几柄造型怪异的农具,看起来很是显眼。
不过眼下还是尽早把手里的这点工分券给换了再说,吴叔又看了看两边,这两间屋子造型都差不多,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能换。
吴叔不识字,正愁不知如何是好,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喊:“要买东西的往前走,前面这几张柜台都是,都可以用咱们手里的工分券来买。”
“外乡来的,大宗采购的,到西面这间来。”
“想要把工分券,换成铜板,或者存起来的,到东面这间来。”
我是换铜板的,得到东面,吴叔心里默念着,赶紧往东面走,生怕去得迟了,钱都给别人换完了。
走了几步,发现这个声音十分的耳熟,抬头一看见是村头周婆家的闺女,二丫,她身上斜挎着一条布带子,吴叔不识字,也不知道上头写的啥。
“二丫,你怎么到这里头来了。”
二丫长得有些粗手粗脚的,并不算漂亮,但这个时代人娶媳妇,颜值从来不是需要最先考虑的,好生养,能干活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到了该嫁人年纪的二丫,在村子里也算是一朵抢手的村花了。
见是吴叔,二丫笑道:“今天这里头第一天开张,人手不够用,我过来帮忙。”
“那你这一天,能赚几个工分。”
“我们是义务劳动,不要工分的。”
“不要工分,那岂不是白忙活了?”吴叔嘟囔道,怎么这小学堂里头出来的,一个比一个邪乎,还有白干活不要钱的?
那不成傻子了么?
吴叔因此在心目中,把二丫当成未来儿媳妇的优先级,降低了两等,毕竟人再好,不会过日子可不行。
吴叔摆摆手,想要叫上田壮一起去兑换工分券,扭头却看见那后生,早已经举着票子,挤到柜台前头,买东西去了。
现在的这年轻人,真是太浮躁了,日子哪能这么过呢。
吴叔决定独自前行,可兑换的柜台前头,人也不少,他眼瞅着那桌子上头的铜板,一点点变少,心中焦急不已,想要往前头凑,却被告之要排队。
耐着性子等啊等,好容易轮到他了,吴叔连工作人员准备的水都没有喝一口,久急忙数出一叠票子,那是他小半年来的收入,放到桌子上,说道:“一百个工分,全换成铜板。”
桌子那头坐着的,也是小学堂里头的学生,不过面生的很,应该是其他村子来的。那人熟练的点清了票券,很客气的说道:“一百个工分,正好是一吊钱,是现在取吗?”
“现在取,现在取。”
“好的,稍等。”
吴叔兜着一袋子铜钱,回到柜台前,想要看看里头的锄头,叫卖货的取出来看看,仔细打量了一会,见打的确实不错,问道:“这个多少钱。”
“二十个工分。”
“一个工分是十个铜板,二十个工分就是两百个铜板,没算错吧。”
里面的人笑道:“确实没算错,不过我们这里只收工分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