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冲盯着红衣人已经消失的尽头,微微松了一口起,忽然,“呼呼呼呼……”从天空传来越来越响的呼呼声,像是一阵风从天上往下吹来,风声越来越大,不停的接近,“当!”一声巨响,一件物事砸在了司马冲面前的地上,直挺挺的竖立着,渐起一阵灰尘!司马冲震惊的向灰尘中间看去,却见,那里竟然竖立着一杆枪,一杆金色的长枪,一杆他熟悉异常的金色长枪,它,属于他的舅舅——王重!
待灰尘渐渐散去,众人看着这杆金枪,久久不语……
一声轻呼打破了此时的沉默,“阿弟!”王夫人,一个箭步冲到了倒地的王重身旁,她轻轻的将王重抬了起来,却见此时王重面色苍白,嘴角血迹渗出,双眼更是紧闭,王夫人心中发寒,手颤颤巍巍的探向王重的鼻子前,一股微微的热流,吹在了她的手指上,王夫人呼得出了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是多么害怕就此失去这个弟弟!
“永年,你去看看你舅舅!”司马集一边紧盯着盘膝坐在地上的王克姐弟,一边对司马冲说道。
司马冲听到父亲的吩咐,也是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站在王克和王胜面前的众人,再不迟疑,转身像家眷那边奔去,待至近前,他也是看到了双目紧闭的王重,母亲正轻轻的托着他的身体,司马冲快步走上前,握住了王重的手,一股淡淡的武意顺着他的手,渗透进了王重的身体里面,过不多时,他便微笑的对一旁的王夫人说道:“母亲稍安,舅舅只是武意使用过度,暂时昏厥过去罢了。”
言罢,司马冲看着周围变成冰雕的数百白绫和红绫飞军,心中却反而剧痛无比,“丹田破碎,经脉全毁,舅舅……若是舅舅就此再不醒转,我该如何向母亲解释……”
王克与王胜两人盘膝坐地,片刻后都是慢慢站了起来,他们强行将侵入自己体内的冰寒武意压制了下去,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侵入他们身体里面的那种武意,其强韧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武圣二重的他们,若是再让之前的金龙攻击一次,他们也许也会变成两座冰雕,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发出那一击的人,早已经不省人事。
两人正自惊骇,王克死死的盯着司马集等人,全神戒备,王胜此时也隐隐得感觉到事态严重,不敢胡闹,只是紧紧的站立在王克的身后,随时准备暴起反击。
一个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飞军,那些幸运的,没有被金龙攻击到的幸存者,缓步朝着王克靠了过去,渐渐的将他二人围了起来,司马集看着他们的动作,却也不上去阻止,他看着这一个个之前如同地狱厉鬼一般的可怕杀神,此时这些飞军的眼眸中,竟是露出了胆怯!
是的,司马集确定,那就是胆怯,他在战场上看到过太多这种眼神了,他不禁微微一笑,这样的士卒,即使是自身实力再高,那战斗力,又能有多少呢?
王克也渐渐的看出了此时这些手下的状态,心中微怒,然而她也确实不明对方情况,略一思索,她厉喝道:“退!”
一众飞军围着两人,缓缓的向城门外退去,司马集却仅仅是看着他们倒退,一言不发,现场沉闷下来。一旁的司马决一紧手上的长枪,就要冲出去追赶,却被司马凉拉了回来,并向他缓缓摇了下头。司马诩看到两人的动作,不禁会心一笑,他走到司马集身旁说道:“主公,我等还是速速出城为妙。”
司马集看着王克等人出了城门后,慢慢走远,也是转身来到王夫人处,他环视了一圈,心中不禁微微叹息,此时还在身边的武营和勇进营将士,竟只有寥寥数百人,也许,还不过三百,若不是刚才王重的那一下神乎其神的爆发,将红衣人和王克姐弟惊退,就凭他们这点仅剩的军力,或许,败亡也就只在片刻而已。
司马集一念及此,也是快步朝王重那走去,越过司马冲之时,却是见到他朝自己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司马集心中不禁一痛,来到了王重身旁,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王重的脸,似乎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仍然不能让他将王重铭刻在心一般,他看了看此时面带微笑的王夫人,心中了然,缓缓站起身,沉声说道:“出城!”
说罢,司马集带着众人,快步朝城外而去,此时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却是被数名武营士卒抬着的两个人,他们都是双眼紧闭,但不同的是,一个已经没有了气息,而另一个似乎只是睡着了。
一众人没有马匹,且都是大战之后,甚是疲累,况且刚刚脱离狼窝,心中更是乏累不堪。走走停停,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刚走到五里,突听队伍中间有人大喊出声:“王统领醒了!”
司马集一扬手,阻止了队伍继续前进,大喝道:“就地休息。”随后带着司马冲,卫达等人全都奔向了王重那里。
行至近前,却见此时王夫人正跪坐在王重的身边,握着王重的手,有说有笑,王夫人还在不时的抹着眼角留下来的泪珠,要知道,王夫人可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子,平常从未曾见她落过泪,即使是司马集数次生命垂危之际,她都是冷静异常,然而此刻,却是犹如一个慈爱的姐姐一般,看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王夫人见司马集到来,缓缓的将王重的手放回到了王重胸前,然后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向她的丈夫司马集点了一下头,慢慢的退到了一旁,泪水却又是不经意的滑落了出来,在她握住王重手的一刹那,在王重开口叫她“姐姐”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司马集来到近前,俯下身来,却见王重正在努力起身,似乎是想给自己行礼。司马集一惊,立马吩咐道:“永世,永民,快去扶着你们舅舅!”司马凉与司马决赶忙跑上前去,轻轻的将王重扶着坐了起来,靠在了他们的身上。
王重微微正了正身体,缓缓开口道:“主公,对不住了,重不能再辅佐主公,成就伟业了!”说着努力低了低,似是在给司马集叩头。
司马集却是强忍心中悲意,虎躯微微颤抖,也是跪坐在了王重身旁,说道:“重弟,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我司马家永世不忘你之恩情!”
王重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主公高义,待我犹如手足,我王重两世为人,能遇见明君,也算不枉此生!”他又略微静了静,似乎是在思考,随后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有一事,本想就此带到地下,但若是不说,却也有愧于主公厚爱!”
“重弟但说无妨。”司马集知道王重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他只知道,王重是被王夫人所救,至于救他之前的事情,王重却是从来不提,只是知道他说自己叫王重,犹如失忆一般。此时听王重提及两世为人,便知接下来的话必定是郑重异常,因此司马集也不觉侧耳凝神起来。
只见王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竟是稍微提高了一些,说道:“我本名并非王重,而是复姓皇甫,名皇甫重!”第一句话,就将周围听到的众人惊愕当场,包括王夫人在内,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皇甫重那可是逐英榜上的名人,三十多年前至今就一直在二十七位,未曾动过。
“皇甫重?莫非你就是皇甫家的那个皇甫重?”司马集也是惊愕出声,此话却也是问得没头没脑,但皇甫重却是听得明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三十年前,我皇甫一家遭到奸人陷害,诬陷我们谋朝篡位,皇帝昏庸,听信谗言,把我父亲皇甫明打入深狱,不出七日,就将他凌迟处死,我皇甫家更是被满门抄斩,我当时拼命冲杀出来,但却被皇帝派兵一路追杀,于是我就想躲进深山,奈何受伤太重,还没走到南行山,就已倒地不起,之后就被姐姐所救。”说着,皇甫重又是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
“这三十年来,我一直努力修炼,想着终有一日将武艺修至先祖皇甫岳那样的境界,到时候再杀进皇宫,砍了皇帝的人头,祭奠我皇甫家的列祖列宗,可惜,我之前受伤实在太重,若非义父义母细心照顾,才侥幸保得一命,但身上隐疾已经落下,我试过各种灵丹妙药,都是难以治愈,直到那个昏聩的皇帝老死(他说的是现在东汉皇帝的父亲),我都止步于现在的境界,未得寸进。之后,我也想将仇恨报复回去,灭了他东汉皇室,可惜,注定了,我没有这个希望了!”说着说着,皇甫重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随着他的话语,随着他的希望一同在慢慢逝去。司马集知道,皇甫重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听到他的述说,一股悲凉之意也不禁从心头弥漫了出来,难怪皇甫重的武意会那么寒冷彻骨,还是一种直透人心的冰冷!
“皇甫家乃是我大汉朝的开国功臣,世代忠良,更为了他大汉皇室流尽了鲜血,到头来竟也是这般的下场!”司马集心中漠然,不自禁的想到了他们司马家,不也是如此吗?难道这就是世家的宿命?
“皇甫家除你之外,可还有后人在世?比如隐姓埋名者?”司马集突然一脸希冀的问道。
“当时事发突然,加之对手行事果决狠辣,除我之外,未曾有一人逃出!”皇甫重似是又回想到了当时的情景,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一旁一直在侧耳倾听的司马诩立刻明白了主公的意图,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提议,不如,将永世和永民两兄弟一同过继给皇甫家,这样皇甫家也不算绝后,况且以皇甫家的名望,当也不会辱没了司马家才是!”
皇甫重听罢,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异色,他不禁偷偷得看向了司马集,却见此时的司马集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文安,此提议正和我意!”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王夫人,见王夫人点头,又转头看了一眼,司马凉与司马决的两个生母,就是那两名北齐王送给司马集的胡姬,此时也是在一众女眷之中,她们见司马集望来,却也是连连点头,自不敢有二话。
“好!即如此,那从此刻起,司马凉与司马决两人就是皇甫重的义子,从此改姓皇甫!”说罢,司马集看向了两人,说道:“永世,永民,快给你们义父行礼!”
司马凉与司马决,赶忙将皇甫重放倒,然后深深的拜了下去,再又是把他搀扶了起来。
皇甫重见此,也是哈哈大笑,可是没笑几声,却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司马集赶忙上前,却见皇甫重抬手阻止道:“主公,还请让我与永世,永民单独说两句。”司马集知道他这是要将皇甫家的事情托付给两人,于是点点头,示意旁边的人都后退,为他们腾出地方。
皇甫重见众人稍微走远,轻声得对身旁的两人说道:“你两人虽然愚钝了一些,但好在勤奋忠厚,我甚是喜爱,你俩切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要牢牢的记在心中,至死都不能忘记!”见两人神情郑重的点头,皇甫重微微一笑说道:“你两人是否还在惊异我之前使出的那一招‘金龙灭世’?”
一听到皇甫重提到刚才的那一招,身为武痴的两人眼中都是金光闪闪,那种希冀的目光,看得皇甫重也是心花怒放,一股自豪的气势油然而发,只听他正色说道:“这一招‘金龙灭世’乃是创自我们皇甫家的先祖,皇甫岳,本应该是实力达到武圣境三重时才能勉强施展的绝世武技。‘金龙灭世’也是先祖从七十二式‘三龙定鼎枪’之中领悟而得,我之前之所以没有教受永安此招,不仅是因为我想让他自己领悟,同时也是因为我只能使用此招式一次!以武圣一重的实力用出这招,是我这三十年来苦心钻研出来的,本来是要留给东汉皇室之人,没想到,唉……”
皇甫重缓了缓,见二人全都凝神静听,便继续说道:“我虽然没教全你们‘三龙定鼎枪’的所有招式,但是最最精华的三式‘龙鳞’‘龙游’以及‘龙息’你们都已经学习过了,现下,我也是没有机会再好好的教导你们了。”
说着他又顿了顿,说道:“我皇甫家先祖未免家学武艺失传,将‘三龙定鼎枪’的枪谱藏在了隐秘之地,你两人此次脱困后,定要去寻到此物,好生保管!咳咳……”
皇甫重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又是渗出血来,又被他深深的咽了下去,“枪谱就藏在……”接下来,皇甫重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微弱声音,告诉了他们一个地点,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点了一下头。“……你们去把我姐姐叫过来。”皇甫重最后对他们说道。
司马凉立刻起身,跑去将王夫人带了过来,司马决将皇甫重交给王夫人后,也与司马凉走了开去。
“阿弟……呜呜”此刻只有王夫人与皇甫重两人,王夫人再也忍不住,轻声低泣起来。“阿姊别哭,你我今生能够成为姐弟,乃是我王重的福分,阿姊,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这个不懂事的弟弟!”
“阿弟,姐姐对不起你!”其实王夫人怎会不知道皇甫重一直都爱慕着自己,甚至为自己,终身未娶,以至于皇甫家绝了血脉。
皇甫重看着王夫人,却是突然笑了:“希望,来世,我们还能再相逢!”说完,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代英才,就此离世。
“阿弟!……”王夫人大喊出声,泪如雨下,众人也全都围拢了过来,司马家一众小辈全都泣不成声,司马冲也是留下了虎泪,他缓缓的朝皇甫重跪了下去,身边的众人也都跪倒在地,深深的叩头,此时唯有司马集站在,看着这个既是亲人又是战友的男人,他也不禁泫然泪下,“走好!兄弟!”司马集大喝出声。
驻足良久,司马集高声说道:“今日之仇,我司马家必报,弟兄们。走!”言罢,司马集带着众人,继续朝着天门关的方向前进,皇甫重和唐田的遗体,则是被几名士卒抬着,跟在了最后,司马集吩咐了,待到安定下来之后,要将两人风光大葬。
众人此次休息已足,再加上心中悲痛,脚步比之前加快了许多,行不多久,就到了西城门外十里处。
司马集走在最前面,脚步却是慢慢停了下来,他紧盯着前方,一言不发,只见不远处的大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一群兵士,旌旗招展,在夜风之下猎猎作响,为首两员大将,跨马横刀,好不威武,东方的一抹微光照在两人身上,金光灿灿,只是诡异的是,就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此时却是安静异常,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司马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