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叟飘落在离小堂面前,道:“走吧,今日你虽未一举翻身,但也不再是一条咸鱼,到了外院,好自为之。”
“外院有什么好的,我还真不想去。”离小堂心道,即使练武也可以练名花门剑法,以目前尴尬的身份加入外院,不见得是好事。
烈阳叟道:“糊涂!这一步很重要!”他似乎想多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将一块镶着黄铜护边的木牌扔给离小堂,“拿着这个去外院执事房报到。”
此时,北微山三峰之首,天绝峰。
一个魁梧身影落入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呈乌青之色,因此也被称为乌竹林,林内隐蔽处有一全部用乌竹构建的朴素篱院,这里就是江湖上令人胆颤的“晓月斋”。
剑雨山庄并不承认晓月斋的存在,但所有人都知道,晓月斋由二庄主离万宗执掌,座下领追云、烈雨、龙虚、舍神四叟,是专为宗门处理江湖追杀和争斗的暗堂。
晓月斋内,离万宗坐在茶几边,听着泉竹水响,端起一盅用墨归紫泥供春壶冲泡的雀舌茶品了品,闭着眼,细细回味无穷的茶趣。
“庄主。”说话的人身材魁梧,须发全白,手中杵着一杆缠着锁链的玄铁重杖。
离万宗仍不睁眼,道:“是二庄主。”
“哦,”铁杖老人微微一笑,道:“斋座,问龙议事已结束。”
“结果如何?”
“入外武院,暂不入族谱。”
“暂不入?”离万宗将散发着温热的茶盅放下,“这个‘暂’字真是妙。”
“逝水说,此子乃妖女之子,绝不会作为继承人考虑,况且,”铁杖老人笑道,“那小子虽然骨质奇佳,但经脉残缺,灵枢叟摸骨相脉,断定至多成就两百年功力,无法作为尊主培养。”
“哦,还有这一出,”离万宗又沏上一盅茶,拿给铁杖老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吧,横江,来来来,陪我喝茶。”
横江叟接过茶盅,恭敬的在茶几对面坐下,手指有些颤抖,说道:“谢斋座。”
“毕竟是亲儿子,还是不忍下贱处置吧。”说完,横江叟似是十分口渴的将茶水一饮而尽,继续道,“逝水做事总是拖泥带水,不果决。”
离万宗轻笑一声:“当年设法除掉叶浮萍,本想让他在闭关紧要关头得到消息,走火入魔,没想反倒让他冲破‘雨息境’,真是造化弄人。”
“但叶浮萍已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那离小堂就算再有天资,他心中也终归难以信任,只是,你我都知道,逝水为人重情,确实不可能让那小子一直养马。”
说到此节,离万宗的表情开始变得阴暗:“重情?今时不同往日,我越来越看不懂他,就像两年前,当他得知叶浮萍尚在人间,我竟看不出他的悲喜。”
横江叟小心问道:“当年,他真的让你将叶浮萍就地正法?”
离万宗一笑,指了指新沏好的一盅茶,示意铁杖老人继续喝,没再说话。
*
离小堂拿了烈阳的牌子,并没有马上前往外院,而是回了趟马厩,宋平一见到他便骂:“浑小子!到处惹是生非!那些人是你能惹的吗?今天起,禁足一个月,哪儿也不许去!”
“宋老倌,”离小堂道,“我就要去外院报到了。”
“什么~”宋平怔怔道,“你把刘松打成了残废?还让刘全豹叫你爷爷?烈阳叟把你抓去问了话?……这些都是真的?”
“您听到消息了?”
宋平转而冷笑道:“战士百战死,无人问津,一个身份特殊的野种做点儿小事就这么惊天动地,人人奔走相告,我哪里会不知道?当年老子舍了儿子和一条胳膊手刃万妙楼青眼狮张狰,呵呵,这番作为,现如今山庄也没几个人知道,只道我就是个养马的废人。”
离小堂明白,宋平这番作态其实是舍不得自己,两年相处,孤独的老人找到了慰藉,可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叫他宋老倌,喂完夜草回来,再没人给他留一盏微弱的孤灯,悠闲的时候也再没人听他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曾经的壮怀激烈,怎不叫他失落?
“滚吧!”宋平背过身,“你小子是有前途的,可以去争一争,争输了,我给你收尸。”
离小堂将一张四百金的储票塞在老人睡枕之下。
之前走了趟善财堂,取到从刘全豹账头划过来的五百金,烈阳叟办事果然效率,他特意提了这张四百金的票子,老头年纪大了,没什么爱好,就好几口黄汤,这些钱足够他喝好几年极品花雕了,他朝孤独对月,有美酒相伴,倒也不寂寞。
离小堂擦了擦鼻头,道:“嘿嘿,那就好,油葫芦替我照顾好,以后我要骑着它跃马江湖,剑吼西风,一夜览尽长安花!”离小堂纳头一拜,快步走出马厩。
宋平转身从枕头里掏出储票,用手帕包好,放到自己的大木箱子最底下,用衣服压好,看向窗外:“臭小子,算你有良心,我宋老倌酒钱是够的,这些钱我先替你收着,等你以后娶老婆用。”
离小堂出了门,穿过几处下人别院,再从剑坪西北方的长阶上去,便是剑雨山庄的核心区域——内、外武院。
事情总是这么简单粗暴,从那里到这里,不过隔了几条阶梯,几个拐角,便是一番完全不同的人生天地。
外武院分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各有专精要术,主要由宗门新收弟子及还未获得入内院资格的弟子构成,通过每年九月九的重阳大比,将佼佼者选进内武院,继续高深内功及密传剑术的修炼,内武院的弟子中,总是不乏天资极佳的娇子,日后或成宗师或成武尊,他们构成了剑雨山庄傲然于世的基础。
外武院,仅仅是个开始。
离小堂穿着那件马倌污衣,一只脚刚跨过外院执事房门槛,就听里面有人说:
“就在门口,不用进来。”
他只得把那条腿又缩回来。
“我已得了消息,你把令牌送进来就是。”这是里面人的第二句话,前后意思是人不能进屋,但令牌又必须给进去,离小堂张望了一下,门可罗雀,并没有递送物件的专人。
朝屋内看去,光线昏暗,隐约见到极里的大堂上有一束光亮从天窗照下来,有个看不清身形的人影正在桌前写着什么。
离小堂手臂一扬,干脆带着内劲将令牌丢过去。
“啪!”里面的人手指一夹,“噢,烈阳叟天字推荐令……嗯,内劲控制得不错,虽谈不上浑厚,颇有轻灵之感,不错,我给你派个合适去处。”
“嚓!——”破空之声传来,一张纸票穿堂而至,离小堂拇指和食指一捻,接下,上书:苍龙二十四。
“二十四号上个月接了件棘手的赏分任务,死了,你来填他的坑吧,苍龙堂专精剑术和步法,今日起你就是苍龙堂弟子,我是外院总监督,赵通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