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山庄北微山,第二峰,凌绝峰。
离逝水站在飞龙崖前,手中把玩着一块刻着精美龙纹的金牌。
极目远眺,沉浑的黑暗中,另外两座山峰的影子在远处一高一矮的矗立。
照常理,一宗之主理应盘踞首峰,以示地位高崇才对。
但首峰为离万宗晓月斋所在的天绝峰,而剑雨山庄家主所在的凌绝峰反而屈居第二。
“家主。”一个人影从身后巨石的暗门中走出来。
离逝水负手而立,背影透着无尽苍凉:“这两年辛苦你了。”
人影一只胳膊的袖子空荡荡的在山风中轻摆,他道:“在下宋平,甘为家主效犬马之劳!”
“山庄可有异常?”
“已经有外部势力渗入宗门,我于本月暗中除掉了两个关键人物,”宋平道,“天怒堂执法左使吴亮,查实为寺山神拳弟子,云峰堂座下弟子刘鹏,查实为云萝宫暗堂使,还有一人,外武院苍龙堂领剑弟子,只是怀疑,暂无实据。”
“万宗那边情况怎样。”
宋平道:“天绝峰门禁森严,暂时没发现异样,前日横江叟去过一趟晓月斋,家老面见二庄主,倒也无可厚非。”
良久,离逝水只道:“宋平,你来山庄多少时日了。”
“从当年由名花门入剑雨山庄算起,十五年总是有的。”
“你知道剑雨山庄家主为什么要设院在凌绝峰,而不是那天绝峰吗?”
“听说是上代家主离云涯老庄主的意思。”
“不错,当年我爹干了一件惊天之事,朝廷颁送这块‘剑宗第一’的黄龙金牌,可持此牌号令江湖,执掌武林杀伐,可持剑直面国君。”
宋平吃惊不小,骇然道:“可持剑面君?”
离逝水把玩着金牌,道:“即使不可持剑,作为剑宗第一人,强行带剑面君,难吗?”
“不难。”宋平了然。
“既然持有这块金牌,我剑雨山庄地位已极,有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凡事如不收敛,必有横祸,正所谓物极必反,我爹觉得作为宗门之主如还站在那最高处,”离逝水指着天绝峰的峦影道,“就真要应了那天绝之名。”
宋平黯然道:“听说最后老庄主还是……”
“江湖宗门与朝堂有干系,本就不祥,我爹就在此处行‘兵解’,尸身至今封在天都万载寒潭的湖底。”
宋平知道老庄主身死的事情,但没想到竟是用的兵解,兵解需用利刀砍毁肉体,此乃道教飞升的说法,但现实中行如此惨烈之事,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家主,在下第一次听闻此事。”
“这块牌子,烫手,它让剑雨山庄成为众矢之的,却又不能丢失,它是国君所赐重器,失之万劫不复。”
说到这,离逝水摆摆手,道:“不提也罢,我剑雨山庄虽剑宗第一,却每日如临深渊,山门内外,明里暗中强敌无数,当年浮萍……正是看中你这【花影真诀】的功夫,才让你来到我身边,替我做了不少脏活。”
“是,宗主当年见家主性情豁达,不识人心险恶,所以望在下能在危急之时保护家主,在下荣幸之至。”说道此处,宋平道,“家主,离小堂性情善良,还请家主……”
离逝水一摆手,止言。
“当年我负浮萍,不会再负小堂。”
宋平没再接话,他很清楚,以离小堂目前的实力,离逝水的处置方式是对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离逝水作为家主,悍然提携妖女之子,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这个没有人性只有正义的名门大派中,都会被大多数人视为魔道。
在这里,只有废物才可活得更久。
离逝水继续说道:“我去野猪林见过‘婆婆’,她还好,你可以放心。”
“谢谢家主,婆婆依然不肯回心转意吗?”
“那件事我已经释然,但婆婆执意如此,随她去吧。”离逝水道,“目前宗门暗潮涌动,小堂那边也不能疏忽。”
“在下明白。”
离逝水看向最矮的那座山峰,尘绝峰,道:“那里的楼,空了许久,以后该有个主人才好,今日之事就到这里,你去吧。”
“诺,在下告辞。”宋平人影忽的一晃,于模糊之间失去了踪迹。
*
是夜,雨声淅沥。
天气转凉,秋雨开始一季的轮回,断断续续,总也不停。
乙六舍内。
最近所习凉雨剑法可把诸位弟子累得够呛,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离小堂练剑回来,刚躺下,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剑招练法。
“啪!”一滴冰冷水珠打在脸上,本以为是屋顶漏雨,却发现这个角度十分刁钻,水珠应是从窗外射进来!
起身查看,只见一个高大人影打着赭黄油纸伞,站在不远处雨雾缭绕的山道上。
是那日在野猪林遇见的雨伞客!
离小堂提剑而起,直接跳出窗外,朝那雨伞客激越过去。
未到近前,雨伞客转身便走,显然就是要诱他去追。
然而看似缓慢的步履,追了数条山道,离小堂却只能望到他模糊的背影,勉强知道对方所走方向而已。
好精妙的轻功!离小堂心道,自己的避水步跟他比起来简直像在闹着玩。
雨伞客突然逼到一丈之内,昏暗中看不清模样,声音也是用气劲发出,无法辨别,只吐了两个字:“废物。”就完全消失不见。
只留下淋成落汤鸡一般的离小堂在原地羞恼不已。
第二日夜,依旧是秋雨淅淅,雨伞客又出现在窗外。
离小堂再追,这一次他催动全身功力,尽力施展避水步,速度终于跟近了一些,那模糊的背影也比前夜更近、更清晰了以些,但始终还是难望其项背。
之所以追得如此困难,也许不净是功力原因。
对方一定有更高深的轻功身法,离小堂心道:下一次,必须要看清对方步法才好。
第三日,雨伞客依旧出现。
这一次,离小堂虽然躺在床上,但耳目都在细细捕捉周遭一切变化。
“唿——”那是雨滴飞射的响声!
来了!
不等雨滴湿面,离小堂奋起疾追。
此前,他特意用一天时间尝试,将功力重新分配,一部分沉于双足,一部分用于身法,再一部分鼓在肌肉骨骸。
雨中健行,穿梭于滴水之间,将所有内力和身法都调配发挥到最佳状态。
这一次,追得很近,他终于看到了对方步法!
精妙!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避水步也获得大幅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