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从床边一口大箱子里掏出一把剑鞘,正是浮光剑的剑鞘,当年掷剑沉潭时作为念想一直留着,今天将它从箱底拿出来,交给离小堂,说道:“小堂,浮光剑以后是你的了,好生对待。”
离小堂知道宋平心意,也明白长剑藏锋只会折了剑魂,这把剑饱尝血肉,使得通体为油脂所覆,隔水防锈,于水中静候几番岁月也丝毫没被锈蚀。
“铮!——”还剑入鞘,剑竟在鞘中微微抖动,似在渴望杀伐。
果然是把杀人剑!
于此同时,就在这个夜晚,月光照不到的暗面之中,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展开行动,复仇、野心,熊熊烈焰在心中激荡。
晓月斋内气氛凝重如水,离万宗坐于案前,手中掌剑。
下首站着追云、烈雨、龙虚、舍神四叟,堂中有数名穿着乌衣的精悍弟子持剑而跪,没人出声,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因一个细微错处而人头落地。
离万宗闭目,良久,似是下定决心,一睁双眼,说道:“你们各自出发,谨慎行事,走漏消息者,杀无赦!”
“嚯!”那些乌衣弟子齐声一喝,退出晓月斋,均是轻功高深之人,悄无声息的朝四面八方飞身而去。
庭院里,横江叟神情凝重,杵着铁锁长杖大步走入晓月斋内,对离万宗拱手道:“斋座,真的要这么做么?”
“时不我待。”
“剑雨山庄已历数百年,直至上任家主离云涯,本门地位已是普天之下,唯我剑宗,可现在……”一阵沉默,横江叟低头沉吟道,“难道真的只有祸起萧墙一途吗?宗门之外,无论朝堂还是江湖,想倾覆我剑雨山庄者不计其数,斋座,您又何必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此时,屋外秋风乍起,满庭竹叶飘零,吹得屋内烛火摇摆不定,离万宗冷峻的面孔始终处于黑暗之中,听这一番话,没有出声。
横江叟继续道:“斋座,说句诛心之论,你不过是觊觎这剑宗第一的掌门之位,看中的唯有那黄龙金牌,目前,本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朝堂那位要灭我剑雨山庄只在覆手之间,何不多忍些时日,待危机消减,再夺庄主之位,到那时,我定会助斋座一臂之力!”
离万宗依旧没有说话,脸色却更加阴沉。
“横江老弟,你这番话,我等不敢苟同,”说话的正是龙虚叟,晓月斋四老之首,“当年逝水感情用事,与那妖女叶浮萍结下孽缘,现在,又将那孽子收于外院,种种迹象,他大有让那孽子继掌门之想,如此不顾我派颜面,不计后果,待那孽子上位,我们这些人必死无葬身之地,这且不说,此后剑雨山庄又如何自立于武林正道?”
“上次问龙议事,逝水已表明心意,断无让离小堂接任之意。”
“你信了?”舍神叟冷笑,“你大概不知道逝水究竟是怎样的人,哼,他与那魔教至始至终从未真正划清过界线!”
“何意?!”
龙虚叟道:“当年我晓月斋精锐尽数出动,前去绞杀妖女和那孽子,呵呵,你可知逝水对万宗的真正交待是什么吗?”
横江叟心中疑惑大起。
“无论如何,带回二人,再行处置!”
“若不是万宗当机立断,斩杀妖女,现如今这宗门还不知是谁之天下!”
一道惊雷闪过横江叟脑海。
“杀叶浮萍,那是万宗与我等联手为之,就是要将逝水拉回正途,当年要不是清风老哥拦下,那孽子也断然活不了,如今看来,只怪我等当时未痛下杀手!”
横江叟颤抖道:“你们竟蒙骗逝水?”
“我晓月斋的存在,就是为行杀伐之事,护门派正道,断江湖仇杀,立宗门之威!若当年依逝水之言放过叶浮萍,本门早已自绝于江湖!”
龙虚叟狠狠道:“重阳大比,便是剑雨山庄凤凰涅槃,清理门户之时,我等都拥戴万宗为新立掌门!”
“你们!你们!……”横江叟突然扑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中白沫从嘴角不断流淌。
这时,离万宗冷冷说道:“可是想求我的雀舌茶?”
“斋、斋座……还望赐茶……”横江叟央求。
“哼,你这个武痴,为了本门至高绝学《云雨诀》也真是肯下血本,喝了我的七死茶就只能用我秘制的雀舌茶解毒,既然答应为我所用,又何必出来当绊脚石呢?”
离万宗将桌案上的一杯雀舌茶当着横江叟的面倾倒在地板上,横江叟艰难的爬过去,竟用舌子在地板上拼命舔舐那雀舌水渍。
在场四叟纷纷摇头,无奈叹息,横江身为家老,竟到如此地步。
十大家老曾为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后被离殇收服入宗门,曾经意气风发打天下,到现在都已是白发苍苍,他们十人来历各有不同,有人曾为皇家王爷,有人曾是江洋大盗,更有譬如横江叟,曾为背叛师门的恶徒。
横江叟痴迷武学,一直觊觎《云雨诀》,但十大家老曾与离殇立有血誓:永不修炼剑雨山庄绝学,只行山庄护法之责。
横江叟经历两代家主之后,贪念《云雨诀》的心思日益旺盛,作为交换条件,最终为离万宗所利用。
这时,离万宗站起身,走到横江叟身前,道:“叟老,重阳大比,你,站在那边?”
七死茶毒性残暴,几经折腾的横江叟早已吃受不住,仅存的那丝尊严都被彻底击垮,说了句“自、自然是站在斋座一方。”便继续舔舐离万宗脚下的那些腌臜茶水。
*
凌绝峰,飞龙崖。
山间寒风激荡,发出呜呜空响,离逝水临渊而立,如一尊雕像看着远处的野径云黑。
林中,一只寒鸦怪叫着飞向空中,有个声音在他身后默然说道:“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怎么,连你也觉得胆寒吗?”离逝水轻笑,吟道:“鹰扬出,百花杀,冲天剑意透黄沙。当年,我还是那尘绝峰上的楼主,你鹰扬叟只一把孤幽剑,助我一夜屠尽北漠邪宗一千三百余口,那时,你可曾胆寒过?”
“逝水,不要取笑我,胆寒倒没有,有的只是心寒。”鹰扬叟一步步走向离逝水,将手中透亮长剑慢慢从乌鞘中拔出,凌厉的剑意直冲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