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自端王府离开,花了一刻多钟便穿过宣德门,正式进入到皇宫之内。
只是梁师成的心却始终没有放下来,尤其是在得知官家召见众人是在文德殿之时。
那里一般只是官家退朝后暂时停转的地方,今日里在文德殿议事,足见事情发生的很是紧急。
“梁中官,小的就不进去了,请吧。”文德殿前,李彦躬了躬身子,慢慢的向后退去。
梁师成默不作声,平稳了下情绪,这才吩咐值班侍卫前去通报。
大殿之内,哲宗赵煦一脸阴沉的坐在御座之上,下方的老臣曾布躬着身子,两人已经这般对立了有些时辰。
哲宗平日里对这些老臣多有尊重,只要上殿必然会赐予座位,像今日这般实在是气到了极点。
“曾枢密,朕再问一遍,此事你当真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赵煦整个身子都在向前探,目中隐有掩盖不住的怒火。
曾布面不改色,回应道:“老臣冤枉,我曾家虽然在南方略有薄名,但向来奉公守法从未与他人勾连,如何得知这远在郴州的事情?”
“曾枢密,你曾历任潭、桂等地知州,门生故吏众多,此事就当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当朕真的好愚弄么!”
“官家,老臣是真的不知晓啊,近日里西北边境愈发紧张,老臣......”曾布还想辩解,却被赵煦直接打断。
“行了,别把朕再当小孩子看了,这区区一个通判就能贪污下上百万贯?真当郴州有金山银山不成?”
“郝随,拟旨,着海州知州曾肇判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彻查此事。”
一旁的老黄门无奈的看了曾布一眼,赶紧将赵煦的意思草拟成圣旨。
“官家,老臣......”曾布实在不想自家弟弟去趟混水,开口准备劝解赵煦,却被他再次打断。
“曾枢密,朕此前对你多有误会,下去吧,好生将养身体,传梁师成。”赵煦直接闭目养神了。
曾布叹息了一声,无奈的向殿外退去,如今官家亲政日久,是越发不好说话了。
梁师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殿,二话不说先是一个叩拜大礼,开口道:“奴婢梁师成,参加官家,愿官家身体康健,万事顺心。”
赵煦原本冰冷的面色稍稍缓解,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梁师成起来,先开口问道:“你知道吕璟此人么?”
梁师成心中一颤,眼珠不断落在内侍总管郝随的身上,过了一会方才说道:“禀官家,奴婢当初奉命传召,无意间发现地方官府贪污赈灾银两,当时奴婢一心帮官家惩治贪官,与他父亲有些过节......”
避重就轻,梁师成在宫中这么多年,哪里还摸不清官家的脾性,短短几句就让赵煦面色好看许多。
“此次郴州知州刘奉世上折奏贪腐案的时候提到过此事,朕也不能熟视无睹,这样,罚俸一年,由朕出面赏赐给那小子吧。”
“奴婢谢官家隆恩!”梁师成再次叩拜。
“下去吧,朕乏了。”赵煦挥了挥手,在老黄门郝随的侍奉下起身离开。
梁师成慢慢从地上爬起,嘴角浮现一抹阴笑,官家有心遮掩此事,区区吕璟还能掀出什么风浪。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梁师成心中一边思索着,一边起身朝向太后的隆祐宫走去。
此时岭南之地的郴州,距离南门处的动乱已经过去了足有七日的时间,吴家问罪,相关产业也相继被官府收回发卖,局势渐渐安定下来。
吕璟这段时间除了在食府中筹备开业事宜外,还开始在秦观的指导下开始系统的学习。
虽然心中对于科举并无多少向往,但既然已经决心要成为苏轼的弟子,基本文化水平当然不能落下。
其中重中之重的,自然就是书法,而吕璟的老师,便是后世被称之为米癫的一代潇洒狂士米芾。
米芾是被黄庭坚忽悠来的,说忽悠也并不准确,他本身就是个潇洒不羁的性子,在官场混的并不如意,来来回回也没有做成什么事情。
黄庭坚在得到秦观的书信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当下便去信一封,内里很是描绘了一番郴州城新书院将来的风采,并且力劝米芾辞官前往。
米芾当时也是脑子一热,在黄庭坚的劝告下也觉得自己不适宜再在场厮混,当下便辞职南下,来到了郴州城中。
哪知道过来好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东江湖景色秀丽不假,可是连半块瓦片都没有,吕璟有名声有产业不假,可是都已步入萧条之境。
为此米芾没少去信给黄庭坚脸色看,更是直言他是个骗子。
黄庭坚也很无奈,便回信让米芾离开,他可以另给他寻份差事,以作补偿。
可米芾在无意间品尝到蒸馏酒之后,又不肯走了,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大郎,老夫前段时间给你写的那副字不错吧?”米芾满脸微笑,一边指点吕璟练字一边开口说道。
“章山先生,那酒真不能多喝,对身体不好,不如这样,小子过一阵看看能不能酿制些药酒出来,让您老畅快痛饮?”
吕璟很是无奈的摆了摆手,这米芾本事没的说,书画双绝,然而这有时候疯癫起来,也是真让人受不了。
就为了这一口白酒,从他归家之日到现在,只要见面必然提起此事。
“哼!大郎你莫要当老夫好糊弄,我可是看见了,你从酒坊里搬了不少黄酒回来,又都变幻成了那浓烈白酒,全都藏到了对面的食府去,你若是再不说,老夫可就亲自杀过去了!”
米芾开口的同时,抬脚就要出门而去,吓得吕璟连忙伸手拦下。
“那些是给食府开张用的......这样,章山先生你到时候可以免费前往,花费都记账如何?”
“这还差不多,来,继续练字,不要给老夫丢人!”米芾满意的点了点头,瞬间又恢复了一副严师作态。
院子另一角,秦湛正在给老父研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吕璟身上,突然开口说道”父亲,你为何要私下托付刘知州向官家说起大郎的事情呢?”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摆到明面上,只要官家知晓了此事,那梁师成也就不敢乱动手脚,大郎还需要时间。”
秦观放下手中竹笔,接着开口说道:“叔党有消息了么?”
秦湛摇了摇头,回应道:“陈伯父近日来也很是懊恼,他们当时眼看着就要到达城中,谁知道会有一伙强人冲出来劫走了小叔父,到现在都没有音信。”
“嗯,此事先不要外传,为父再托人找找。”
秦观目中闪过一丝担忧,若是苏过真出了什么事情,花甲之年的苏轼哪里经得起年老丧子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