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食府,自开业以来这里的生意一直保持着红火和兴旺,安排一群牢城营的士兵畅快的吃喝了一顿,吕璟也终于从田魁口中得知了裁军的真相。
这件事说来复杂,归根结底缘由却是在知枢密院事曾布的头上。
原本知枢密院事的韩忠彦被贬到了真定府当知州,曾布作为继任者自然要努力做出一番功绩。
而且这韩忠彦还有个特殊的身份,他是原北宋宰相,魏郡王韩琦的长子,在大宋的文人圈拥有众多拥护者。
曾布踩着韩忠彦当上了枢密院事,不知多少言官在暗中盯着找他的错处,做不出成绩来自然不行。
而作为枢密院事,想要做出些事情来,除了战争,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裁军。
众所周知,宋朝实行的是募兵制,而且只要遇到灾荒事宜,就会祭出招兵这个法宝,青壮男丁都被招去当了兵,自然就无人能够趁着灾荒作乱。
再加上禁军厢军的轮换问题,宋朝的冗兵可谓是历朝历代之最。
一百四十多万的总兵力,在后来打不过金国几万人,便是冗兵制度的危害之一。
这次正好曾肇奉命提点荆湖南路刑狱使,曾布于是就把目光落在了这里,直接下了总计一万的裁兵名额,再由各州府分配。
轮到郴州这里,为了完成上边的指标,便只有开始裁兵,禁军不能动,厢军得悠着点来,牢城营?
直接取消,全部扔去矿山做工去!这才有了之前田魁等人的沮丧神情。
“这个曾相公真是不当人子!他们厢军裁了还可以去给人看家护院做事,偏偏我们牢城营,顶着脸上这金印,哪里也别想去!”田魁大口将碗里的酒饮尽,很是不甘的说道。
吕璟开口劝阻了几句,却也知道此事怨不得曾布,裁军是件好事,荆湖南路又是个软柿子,人家这选择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放着这么些人去到矿里,吕璟又有些舍不得,别的不说,这些家伙手上至少都有些本事,看家护院可是好手。
“这样,田大哥,小弟这里却是有个活计,州府那里也由我去协商,只是却要看你们愿不愿意干。”思索了一番,吕璟计上心来,开口说道。
田魁眼中一亮,大声回应道:“吕兄弟你尽管说!只要不让我们去那劳什子矿山,什么都行!”
点了点头,吕璟吩咐店员们给自己拿来纸笔,开始给田魁详细叙说起来,周围的牢城营士兵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观看。
“是这样的田大哥,我们准备在城外建设一座新书院,除此以外原来的郴州酒坊也将搬到城外去,还有屠户帮的肉庄,张士良老大人的肥皂工坊,都设在城外,建设用料和往来交易多有不便,你们便可以做这运输的生意。”
用毛笔在竹纸上分别作了记号,吕璟继续开口说道:“由小弟来出资,你们为主导成立,这个运输队主要负责在城内外运输物资,由你们来做也可以省去请人护卫的费用,而且沿途有人需要也可以兼做载人的生意。”
“大哥,这个可以啊。”有牢城营士兵激动的说道。
田魁面上也有喜色浮现,若是这般行事,牢城营不仅不用去开矿,说不定还能小赚上一笔,吕记待遇丰厚可是出了名的。
“此事我回去跟各位兄弟们商量下,再做决定如何?”田魁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吕璟自无不可,又向田魁开出了运输队成员的价钱,除去每月十五贯的工钱,伤病残疾还另有贴补。
田魁谢过了吕璟好意,就带着牢城营一帮士兵匆匆离去,相信他们会尽快做出自己的选择。
送走了牢城营,吕璟又去检验了下岭南食府三楼的准备进度,就向自家宅子回返,秦观布置的课业还没有做呢......
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东京城皇宫内,赵煦刚刚将近日来的奏折看完,马上就要迎来他的二十岁诞辰,各地最近少不得又弄出了些各式祥瑞来献礼。
刚刚登基的时候他还信以为真,内心很是雀跃,如今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呼喊了一声,早已等候在外的郝随立刻带着几个小黄门抬着食案奔了进来。
赵煦每次批阅奏章晚了都有再吃一顿夜宵的习惯,一碗同心粥饭,几个简单糕点足以。
可今日却完全不同,眼看着郝随吩咐小黄门将食案摆放完毕,赵煦面色有些阴沉的说道:“郝随,你在这宫里也有些年头了,仁宗的教诲都忘了么!”
郝随一听这话,知道官家是真的发怒了,要说赵煦最崇拜的,自然是自己的父亲神宗皇帝,可要说其最尊敬的,却是得了千古第一仁字称号的宋仁宗。
每每以其言行来严格要求自己,宫中各项用度也是能省则省,除了在女色上稍有些出入,大体上延续了仁宗时期的规制。
嘭的一声跪拜在地面上,郝随语带哭声的说道:“官家息怒,老奴知道官家一向体恤民力,崇尚节俭,但最近官家龙体欠安,而且......”
“既然知道,还不快把这些酒肉退去,还要让朕亲自开口么!”赵煦拂袖便要离去,却被郝随牢牢抱住了大腿。
“官家!老奴并非滥用钱财,这些吃食不仅关系到官家龙体,更是有关前线数万将士安危啊!”
赵煦眉目一动,回头看了眼那食案上摆放的东西,一个铜锅,些许蔬菜,还有切成薄片的羊肉,两瓶新酒,怎么看都与前线将士扯不上半点关系。
“好,朕就听听你郝总管能给朕扯出什么大道理!”赵煦面色深沉的坐到食案前,目光直视郝随。
郝随心中也是一阵打颤,不过想想那十万贯的利钱,当下又有了力气,以他对赵煦的了解,十有八九能成!
“官家,这吃食名为火锅,乃是从荆湖南路郴州传出的,没太多讲究,就是让官家尝个鲜。”
眼看着赵煦目光越来越冷,郝随连忙示意小黄门将那两坛新酒开启。
“官家,名堂就在这两坛酒上,这第一坛酒香醇烈而且饮下如吞火,对于前线那些冬日里深受苦寒的将士们来说,这就是福音啊!”
郝随一边说着,一边盛好酒示意赵煦饮用,并且还特意叮嘱了要慢饮。
赵煦哪里肯听,自己平日里可是能喝翻一群宰执的,一口便将杯中白酒闷了下去,当场便呛得面目通红!
本以为是郝随暗害自己,赵煦还没来得及下旨,突然又感觉到脏腑传来一阵暖意,浑身舒畅。
“这不过是享乐之物,如何与将士安危有关,花言巧语!”嘴上这般说,赵煦还是认可了这酒的功效。
“主要就在这第二坛酒水上,此物并不能饮用,名为酒精,郴州知州刘奉世的小儿子伤口化脓,就是靠涂抹此物方才保命。”郝随躬身说道。
“真的?”赵煦虽然没有御驾亲征的经历,但也知道军中老兵大多死于伤口化脓,若是这酒精有此功效,倒还真的是一件关键物事。
“官家一试便知。”郝随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此物由你秘密安排下去,有效果了通知我,就算这是个喜庆事,也不值得如此铺张,以后谨记。”赵煦神色已缓和许多。
郝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递到了赵煦面前。
片刻之后,总算明白了事情始末的赵煦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陈衍送来给我贺寿的?怎么又有吕璟那个小子,秦学士他们也不管教他么,竟然要公开贿赂我,岂能让他如意。”
“官家,老奴以为不然,首先这酒精和这新酒只有郴州那里知道配方,其次这酒精就算真的有神奇功效,短期内想要在军中推广,怕是费用上也难办。”
顿了一顿,见赵煦神色间很是感兴趣,郝随继续说道:“官家将这产业交给陈衍和那吕璟小儿来做,赔了是他们自己经营无方,到时宫中再出钱收购配方也无不可,即使侥幸成功,官家凭借这三成份子一样能充实内库,日后百姓受灾,官家不是也可以出手么,官家左右不过暗中给他们一个榷酒的权力罢了。”
赵煦听郝随说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开口说道:“郝随啊郝随,你这张嘴,可是将好处都占了!”
“行了,此事交给你来办,注意隐秘,来陪我用餐。”赵煦满意的开动,有机会吃好的,又有谁会不愿意呢。
郝随满脸微笑的侍奉在旁,知道自己这会是赌对了,不仅暗地得了实惠,还在官家这里得了好感。
归根结底,内库虚浮才是宫中用度节约的根源,勤俭只是摆在面上的小缘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