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城中,牢城营临时驻地,自从府衙发放文书明令将牢城营一干人等裁除后,因为吕璟的请求,本该前往矿上做工的他们就被暂时安置在了一处废弃多时的较武场中。
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这里的房舍大多腐朽不堪,随处可见坍塌的房梁,稍稍一动,就是尘土飞扬。
若非田魁仗着自己往日里的威望弹压,恐怕这些缺衣少食的牢城营兵将们早就冲上街去烧杀抢掠了。
“大哥,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弟兄们私下里都说你暗地里和吕公子谈好了价钱,要把大家都卖了去呢。”
较武场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间房舍内,都头杜威正满目焦急的开口劝说田魁。
自从上一任都头因为掺和进贵人间的争斗不幸身亡后,杜威就一直担任牢城营都头一职。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能一直呆在牢城营,但田魁很清楚,杜威在军中的威望不比自己差上分毫。
“老杜,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俺老田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俺已经答应人家吕公子了,不管最后结果是啥,俺都认了,在此之前,你们谁都别想乱来!”
田魁猛地站了起来,壮硕的身影带着一如既往的压迫感。
杜威沉默了许久,目光不断落在田魁的脸上,最终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老杜,俺知道你也是为俺好,但你也得相信俺的眼光,吕公子不会......”
田魁刚准备开口安慰自己老兄弟几句,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瘦小的牢城营士兵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大哥,他们又跟姓周的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田魁一愣,连忙支使着那士兵带自己过去,杜威也是连忙跟在身后。
两人跟随那士兵到达较武场中央,这里汇聚了足有二百多人,整个牢城营近乎全员出动。
在人群的中央,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身材壮实的青年正在大杀四方。
手里一杆精心打造的点钢枪,一开一合间自有章法,每一击都堂堂正正,却将十余个牢城营士兵打的狼狈不堪。
“周云清!老子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嚣张!”田魁接过兵器,慢慢的向前走去。
周围的牢城营士兵眼看着老大终于出手,纷纷鼓掌喝彩,大声的叫嚣着。
周云清脚步一错,用枪杆抽退一名牢城营士兵,回身的瞬间望见田魁前来,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是在昨日受曾肇委托前来这牢城营的,以他的秉性,本来不该有冲突产生。
可是最近牢城营各处受气,每个人都成了火药桶,作为外来人的周云清自然处处被挑衅。
一身武艺的周云清哪里肯受这般委屈,当下就出手狠揍了几个挑衅的牢城营士兵,结果就引来了更多人对他围攻,今日更是惊动了田魁出手。
周云清跟随父亲学艺多年,他看得出来,田魁这个人可并不好对付,有几手硬本事。
“田指挥使......”周云清有心解释两句,可是田魁此时正准备拿他立威,哪肯任由他多说,大刀一张,就劈砍了下来。
周云清心中也生了怒气,点钢枪一抖,今日里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周家之名绝非虚传!
刀与枪刹那间相交,在周围牢城营将士的呼喊声中迸溅出道道火星,两人只不过交手了几个回合,就各个打出了真火,招式间愈发凶狠。
田魁本就是在生死间搏命的人物,出手远比周云清老道,平常看着老实,一旦出手却甚是狠辣。
大刀如翻云覆雨般接连落下,身子借着前冲的刹那猛地一停,刀锋一转,已直奔周云清脖颈抹去!
周云清虽然及时作出了反应,点钢枪直扎田魁小腹,但一瞬间的心中犹豫已经足够带来失败。
眼看着田魁的大刀就要落下,周云清的点钢枪也要造成杀伤,下方的杜威暗自叹气,明知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却也无法阻拦。
就在此时!空气中骤然传来两声鸣笛响动,紧随其后,两杆精钢箭矢穿过人群,分别奔向田魁和周云清!
两人尽皆大惊!感受到面前箭矢传来的锋芒,再也顾不得其他,田魁及时回刀斩开了箭矢,周云清则狼狈的向一侧滚了三圈,才侥幸安然无恙。
“是哪个......”田魁最先反应过来,握紧长刀猛地扭身,开口就要喝骂,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田大哥,好久不见。”吕璟笑着将手中复合弓放下,开口说道。
“吕公子......”田魁有些发愣,周围的牢城营将士更是默然,谁能想到刚刚那凌厉的两箭竟是出自吕璟之手!
“安排人去外面搬东西,利落些。”挥了挥手,吕璟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周云清。
田魁嗯了一声,闷着头布置了命令,杜威带着人连忙朝较武场外奔去。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周兄。”吕璟率先开口说道。
周云清很是尴尬,犹豫了一下才回应道:“曾叔父让我来协助你,我没想扰乱这里的。”
“好了,此事不提,周兄先去洗漱一番吧,稍后还有大事委托。”
周云清应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较武场内走去。
“少爷,我们这么大张旗鼓是不是.......”眼见得周云清离开,李俊有些犹豫的说道。
吕璟对此却是没有做出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吩咐李俊前去较武场外帮忙。
这是意义非凡的一天,牢城营将士们好像忘记了此前的一切怨愤和不快,喜笑颜开的将一车车的物资搬运到较武场内。
甲胄、刀箭、米面猪肉,甚至还有几大坛郴州酒坊酿出的黄酒,香气扑鼻。
所有人中最兴奋的就要数田魁,他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不管吕公子需要做什么,牢城营个个本就是烂命一条,能有这样的兵甲和吃食,死也甘愿!
忙碌的搬运工作一直持续到午间,途中周云清也已经整装归来,一直在旁边帮忙。
冬日午间的阳光甚是温暖,李俊敲响了较场中年迈的大鼓,声响依旧浑厚。
吕璟高居于尚还结实的点将台上,目光落在下方逐渐集结的将士身上。
混乱、无序,这是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额头上的金印揭示了他们的身份,或是小偷小摸,或是与他人妻子行不轨之事,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里的人没有几个清清白白。
他们缺乏训练,性情大多乖张却又不肯老实服从管教,历来就是最难缠的一群人。
而今日,这些人即将成为吕璟掌控下的第一道力量,也将成为他日后产业发展的基石。
“今日起,你们不再是牢城营的一员,没有军饷发放,更没有多余的粮草供你们糟践。”
吕璟接过李俊递来的铁皮喇叭,目光直视下方,慢慢开口说道。
“按照府衙原本的意思,你们将会被送去矿山,终日劳作,不见天日,也许有一天死去,都没有人会记住你的名字......”
“所有人都说你们是孬种,是懦夫,是一群生长在大宋的渣滓!”
吕璟的声音在加大,下方众人的神色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无所谓,到渐渐有不甘涌现。
“你们的确是一群渣滓!”吕璟大声喝道,引起下方人群一阵躁乱,田魁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可就算是渣滓,你们也曾是大宋的兵!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抛弃,告诉我,你们甘心么?甘心死在无垠的矿山中?”
“俺才不要去挖矿!”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士兵率先开口。
随后,是无数声形形色色的呼喊,每个人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好似被点燃,近日来所有酝酿起的愤怒和不甘尽数化作嘶吼,在此时宣泄出来。
“牢城营没有了,但牢城都还在!想要更好的铠甲,更锐利的兵器,更好的女人!就用敌人的头颅来换!”
吕璟大手一挥,李俊狠狠将几辆装满兵甲粮食的车辆掀翻,明晃晃的甲胄和稻米的清香瞬间让场中的情绪更加蔓延。
“田魁!”吕璟放下了铁皮喇叭,大声喝道。
“属下在!”田魁几步来到最前,大吼一声已是单膝跪在地面上,壮硕的身形在阳光下散出庞然的黑影。
“即日起,你为牢城都保副,记住,我们虽是保甲,但不代表我们就比那些泥腿子厢军差!”
“是!都保正大人!”田魁猛地起身,躬身后站立在吕璟身边。
“接下来宣布大保长的人选,周云清!李俊!杜威!......小保长......”
吕璟每念到一个名字,就会有一个身影自下方站出,单膝跪地接受任命后站到一旁。
没有人出言反对,吕璟在保甲法的基础上结合自己所知道的后世军队建制,将整支队伍共分为七大保,二十八小保。
每十人为一个基础建制,在考虑牢城营将士本身适应性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同时原有的军官也尽数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由大保长李俊来宣布我们牢城都的奖罚惩治......”吕璟走下了点将台,目光隐约向远方望了一眼。
无论是何人设计陷害吕方,他都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怒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