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雍原本是郑邑,后来韩国灭郑,垣雍城就成了韩、魏两国之间的边关要塞。
郑人本善于经商,又经韩国多年经营,尤其是韩国在边境上新修了长城之后,垣雍城得以避开战火的袭扰,安稳发展至今。如今的垣雍虽不是千丈之城,万家之邑,也算是边境上最为繁荣的商贾集散地之一了。
由于韩侯病重,此时以韩太后为首,公子韩康、韩期以及韩侯的心腹谋臣子华子等都在垣雍城内准备着公主的送嫁事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清晨的露水还未干透,垣雍城下已经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想着尽早入城,好赶早市的商人。
跟往常一样,众人正乱哄哄地排队入城,就见一骑彪悍的战将风驰电掣般地冲到了东城门下:“公子康有令,赵国公子今日进城迎亲,商贾之人改从南门入城!”
此人是韩国公子康手下的第一猛将王荆,他本是齐国人,如今在韩国右护卫军中任副将军一职,其剑法卓越,为韩国三剑客之首。韩康一直视其为左右手,颇为信任。
“不会吧,要从南门走那可要多走半个时辰的路啊!”
“咱们等等让赵国公子先进城就是了。”
聚集在城门下的商人们只是一阵骚动,大部分人虽然都往外让了让,却都没有改走南门的打算。
王荆见状很是无奈,正要令军士驱赶,就见赵阳已经率着他的迎亲大队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这支队伍看起来有些疲乏,不过那队伍中一辆辆马车上满载着的各色奇珍异宝,早已将这支队伍的与众不同,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场的个个都是精于算计的商贾,一见之下顿时瞠目结舌:“这赵国公子是什么来头!”
有好事的还数了一数:“这足足有十二车财物啊!”
“他这是搬空了一座城池吧?”
“这阵势光入关清点只怕就要半天啊!”
顿时众人议论纷纷,忽然一批聚集在门口的人发疯似地往南门方向奔了出去,余下一批商人只愣了一愣,也跟着追了过去。一时间拥挤不堪的东门,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
王荆一下子弄不明白了:“怎么现在他们都这么急着往南门跑?”
还是守城的校尉精明,咂着舌头说道:“王将军你不知道啊,这些商人们平时比猴儿还精,这么多赵人,又这么有钱,这城里的物价可不是要见风长吗?”
“哦……原来如此!”王荆顿时领悟过来,就见身后一队装备齐整的步卒列队而来,为首一个衣衫华贵,方脸玉面的少年,腰挂一柄镶玉宝剑正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
“王荆,你今天这差事办的不错啊。”那少年到了城门之下,勒住白马,远远一看,满意地说道:“往日出城围猎,这东门外总是乱糟糟的,本公子还忧心会怠慢了赵国公子。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来的正是公子韩康,此次出嫁的景华公主孟琰正是他的长姐。在韩昭釐侯的诸位公子之中,韩康最会收揽人心,故而颇受百姓拥戴。
而另一位在垣雍城中的韩国公子韩期,虽然各方面都不及韩康,但因其母是魏人,背后有强魏支持,所以在声望上也不亚于韩康。世人皆知未来韩侯继任之选必不出此二人。
“公子阳,这一路上是否平安?”纵使是韩康也不免为赵阳的大手笔和夸张的行事作风所震撼。
“哦?啊……”赵阳回首一看,自己也乐了,黑夜之中他未及细看,如今晨光之下,一辆辆马车上堆积的财宝,可不是跟一座座小山似的么!
“本来不是这样的,大概是路途颠簸,遮挡之物不堪风霜已是找不到了吧。”赵阳尴尬地一笑,心中也是感叹:“没想到仅一座中牟城便这么富裕!”
昨夜赵阳论功行赏,每个跟他来的将士都分到了一大笔赏金,如今还是堆积到马车都无法装下的地步。这牛赞办事也真实诚!
“难怪赵侯爷常年在外征伐,原来你们赵国这么富有啊!”赵国国内的情形韩康自然清楚,这次赵阳带这么多财物来,着实让他意外!韩康初略估算了一下,光这些财宝便足够数万大军一年的开销了。
“这一车就是公子康您的了!”赵阳慷慨地一挥手,早有人拉着一车财物交到了韩康的手下。
韩康忙道:“人言赵士慷慨!果然不假!”
“不瞒公子,这一路上一直有一支魏国军队沿途跟着我们,似有所图。幸好如今我们已经到了韩国境内,要不然我还真有些害怕呢!”赵阳故作小心地向韩康说道。
“魏人如此大胆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公子阳你是来我韩国迎亲的?”韩康顿时一脸愠色,赵阳故作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知我们何时可以进城?”
“垣雍城小,贵属大可在长城脚下先行安营。等本公子禀告太后,再行安排。”韩康换上一副笑容,拉过赵阳的手,亲切地说道:“我们快进城面见太后,只怕她老人家已经等不及了!”
赵阳一愣:“怎么韩太后也在垣雍?”
“是啊,太后疼爱公主,非要亲眼见见公子阳你呀!”韩康嘴角咧了咧,心知这次出动太后,还不是要扣你为质么!当即再此相邀:“公子阳不如与我同骑,一起看看垣雍城的街市如何?”
“公子康你有所不知,赵阳偶染风寒,如今更是不便骑马……”赵阳说着心虚,自己压根就不会骑马!
“无妨,我早已备好了马车!”
韩康的热情让赵阳想哭,这要是不带一兵一卒就进了城,岂不是任人宰割?
“公子,您专门为公主挑选的渔樵琴忘了带了!”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廉颇上前禀道。
“哦……”赵阳一愣,当即明白了廉颇的用意:“不错!廉颇,你带上渔樵琴跟我一起来吧!”
“是,公子!”廉颇忙到后车上取来了一方古琴乐滋滋地跟在了赵阳身后。
韩康一愣:“这公子阳的小厮年纪不大,却英气十足,莫不是这赵阳另有所好?”
“那公子阳你们带来的礼品,就由本公子差人先行接收?”韩康见赵阳只是要带上一个小童也不以为意,心中却是放不下那一车车财宝。
“自当如此,来啊,把迎亲的财礼交给公子康。”
“王荆,你去接收。”韩康唤来王荆,向赵阳介绍道:“王将军是我韩国青年将才,剑术在我韩国也是首屈一指,办事更是颇为得力。”韩康左顾右盼,正向赵阳热情地介绍着,忽然一愣:“怎么只有两车吗?”
可不是么!牛赞指挥着两辆装载着财物的马车往这边走来,其余的均是纹丝不动。
“啊呀,多亏公子康你提醒!”赵阳忙转身对赶来交接财礼的牛赞说道:“再加一车送给韩太后!”
“那剩下的那些财物是?”韩康心中一疼,忍不住问道。
“主上说韩太后疼爱后辈,我打算在韩国买上些田地,住上些日子!也好侍奉她老人家。”
“哦……”韩康一愣,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剩下的八辆满载的马车,赵阳居然主动要留下来,也算是识时务,当即略带失望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垣雍城里呈现的是一派生动的战国边邑街景。其时修建城池已完全脱离了周代城制严谨单一、等级分明的布局模式,崇尚因地制宜,实用至上。
出于职业本能,考古专业的赵阳一时间目不暇接,对于他来说这种实地考古的机会恐怕只有做梦才能想象得到了!
赵阳正出神,忽然一个宫廷内侍赶来向韩康禀道:“太后听闻赵国公子已经到了垣雍,传话让小人直接把人接过去。”
“公子阳若是疲累了,不妨先去馆驿,太后那边自有我派人去说。”韩康倒是一脸仗义,赵阳忙道:“不不不,赵阳既知太后在此,本应先去拜见,怎可让太后久等。”
“公子,主上派上卿子华子前来,眼下正在公子府中。”赵阳话刚说完,又有一个侍从赶了过来,这一会来的却是公子康自己府上的人。
侍从口中的子华子本是魏国人,是魏国杨朱学派创始人杨子的传人,如今深得韩侯韩武的器重。这次联姻赵国之举也是出于此人的谏言。
“我正在相陪赵国公子,你去请子华先生稍候!”韩康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为难之色。
赵阳岂能看不出来,忙道:“既然公子康有要事,不必相陪,我这边去见太后有内侍官引路便可。”
“那韩康先行告辞,回头再去太后那边向你赔罪。”
“公子康你太客气了,请!”赵阳看着匆匆而去的韩康,向先前那位宫廷内侍说道:“走吧,不知太后现在在哪里?”
“太后眼下在凤临苑,公子阳请随我来便是。”那内侍等赵阳上了马车,便与廉颇指明了方向。
七转八绕之下,一行人很快便到了一处幽静的所在,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屋苑,一座高大的门楼下,有两个持戟的侍卫驻守而立。
“到了,请公子稍后!”那名宫廷内侍下了车,过去同守门的侍卫交代了几句,这才回身施礼说道:“请公子阳随我来。”
赵阳带着廉颇正要跟过去,早有侍卫拦下廉颇道:“随行之人在此等候即可。”
赵阳无奈,只得留下廉颇,跟着内侍走了进去。
就见四下里花木繁盛,屋宇相接。沿着一条错落有致的青石路,远远便可看见正前方有一座三开间的木质屋苑。屋下筑有高基,屋顶有伏鸟状纹饰设于棱柱之上,颇具战国特色。
出于考古专业的职业素养,赵阳忍不住停步四下观摩起来。
那在前引路的内侍见赵阳忽然停步不前似有所思,顿时一脸焦急,忽然大喝一声:“来呀!快把公子阳拿下!”
一时间呼喝声四起,十来个彪形大汉持剑飞身而出!
“廉颇!”一柄柄长剑上反射出的阵阵耀眼阳光吓得赵阳一动也不敢动,幸好他还记得廉颇就在院外。外面的廉颇也察觉到了不对,一听赵阳的呼唤,一脚踢开一个守门的侍卫,顺手已夺了一把长戟,冲了过来。
长戟是矛和戈的结合体,兼有刺杀勾啄的功效,加上长柄之利,虽后发而先至。廉颇展臂一刺一勾,一气之间勾落两柄刺向赵阳的长剑,跟着身形一跃,长杆一震,早有几名剑客应声落地。
这一起一落间,廉颇已离赵阳不远了。一名剑客见廉颇虽小,但是身手不凡,当即纵身一跃,飞剑掷向赵阳,余人会意,顿时又有几人向赵阳掷剑!
就见廉颇单脚点地,长啸一声,长枪裹着身影,如旋风一般挡开了一柄柄飞刺而来的长剑,一时间金石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待到四下重新归于静谧之时,廉颇已是贴身站在了赵阳身侧。
赵阳之前吓得一动未动,这时才回首看了一眼廉颇。就见他一脸细汗,发丝散落,大概是被刚才的利剑削断了束发的头巾,再看那额头下眉丝细密,英气尽显。
赵阳心里不觉一阵怦怦乱跳:“你……你是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