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隐约感觉到,那是多么恐怖的事。
要是自己能通天晓,完全知道敌人的作战计划,便能精确地指挥反击,重创对手!
甚至平常可以监视大臣,连他们的心思都精确读取,则东西二厂俱可取而代之。
如此力量,决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朱由检不是笨蛋,更不是蠢才,不然他这位皇帝,不可能稳坐十七年。
在某些事上,他的触觉非常敏锐,比任何人都更早察觉出来。
魔女的力量太有用,那决不是凡人可以掌握,但由检却妄想彻底纳入己手!
可惜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自己羽翼未丰,而且对方是活上千岁不老不死的老妖女。
若然产生矛盾,反面无情,便甚么都没有。
他需要魔女的力量,但魔女貌似不需要依赖他。
所以现在只能忍,借感情拘束她,再牢牢握在手心。
犹如笼中的金丝雀,永久成为朱室的宝物,供他们所用,永续万世。
当然这番心思万万不能暴露,而且究竟如何能囚禁她,尚未有任何主意。
非常遗憾,由检心中所思所想,全部被奏读取清楚,可是她没有揭露或表态。
尤其眼前与之契约的对象,是生性多疑猜忌的崇祯帝。
这位可怜的末代皇帝,打从出生起就无法避免权斗,导致他对一切风吹草动极为敏锐,思维迅捷观察深入,同时亦令其容易胡思乱想走入歧途。
受惠这项技能,令他得以在凶险的政治斗争中存活,亦令他无可信之臣,最终众叛亲离。
王承恩是例外,他是朱由检自小照顾成长,如同亲人般的存在,二人之间结立的牵绊是铁打般牢固。
反之自己来历不明,会使用奇怪的法术,甚至连真正目的都不曾倾吐。
打从接触以来,一举一动都是经过仔细计算。
中间分寸如何,有时连奏本人都不甚掌握,变成见一步走一步。
最令奏头痛的是,朱由检不是年青人,而是三十多的中年人。
人生历练及见识,几乎已经成型,难再有可塑性。
要扶持这样的人不难,要改变他却很困难。
以明朝开国者朱元璋为例,正正是当和尚化缘,尝遍人间悲惨苦痛,大彻大悟才成就日后霸者之路。
朱由检就是缺乏这样的经历,他的人生当然不是一帆风顺,但亦未至于顿悟化境。
本来亡国亡家的挫折与屈辱,可以让他的灵魂及意志升华,偏生这家伙牛脾气,竟然把心一横跑去自杀,白白浪费这番机会。
人生机缘与运气真的很重要,很多时候一念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事。
奏一直盯着自己思索甚么,令朱由检不甚舒服,直接问她有何话想说。
“现在正闲,我打算教你念书。”
朱由检及王承恩错愕,现在岂是念书的时候?
“正确而言,我要教你王者之书,霸者之道。”
“我还有不足吗?”
“当然,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王储,亦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帝王教育,走马登基。假如当初接受最好的教育,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奏这番话有板有眼,朱由检反而没有生气。
自己小时封为信王,确是未曾有名师指导,向他讲习“如何做皇帝”。
登基之后,也是下一番苦功,边学边做,甚为辛苦。
假如自己当初有大学士亲授讲习,传以帝王之学,会不会成功拯救明室?
将来卷土重来,若果自己毫无寸进,岂非遭受同样的失败?
由检是聪明人,他立即明白奏的意思,亦愿意学习。
惟一问题是,奏来当老师,真的行吗?
“放心交给我吧,妾身经验丰富呢。”
由检想问问她的经验从何而来,奏即时强行开课。
“时间有限,我就用速成法。”
“速成法?”
“如何在乱世之中成就霸业?”
非常动人的题目,一击即中由检,他不禁稍微认同奏,确实有点门道。
“夫君不再是皇帝,眼下与四海内争权者无异,都是争夺天下的其中一人。熟知历代开国皇帝成就霸业之道,学习他们的优点,改正自己的缺点,加上妾身辅助,何愁大事不成?”
奏右手食指指向由检,务求他专心听下去,于是丢出朱元璋的名字:“想当年重八……”
“住嘴!竟敢直呼太祖名讳?”
难得奏说得意兴大发,被王承恩一盆冷水淋下来,真不是可怒抑或可笑。
“朱重八是仆街一个,为何值得尊重?”
这下子连朱由检都不能只眼开只眼闭,就算对方是魔女,见其纵之益骄,不得不疾道:“太祖圣明威武,不容侮辱轻蔑!”
“何止朱重八,刘邦也好,刘备也好,李渊也好,全部都是仆街。”
“你……”
“正正因为他们是仆街,才成就不世霸业,一统天下河山。”
朱由检的右掌已经举起,硬生生停下来。
“你……夫人……此话何解?”
好奇心是学习最大的源动力,只要有兴趣,就如顺水行舟,学习飞快。
奏轻轻几句话便彻底掌握主动权,吸引朱由检乖乖听课。
正如战国时代,每位国君都希望一统天下,而说客就不停上门推销个人主张。谁说得最好,谁的主张就会采纳。
当时众人口才不相伯仲,端是看传销技巧。
谁能投其所好,语出惊人,即使内容胡扯,都能封官受赏。
人人都说要强兵兴军抗秦,来来去去听多了,国君当然闷死。
忽然有个白痴走上门,竟然搞六国大联合,创前无古人之说,结果就成功了。
新奇、有趣、吸引,只要掌握这三点,传销上将无往而不利。
朱由检所思所想,是光复河山,驱逐贼匪。
一本正经说历史,古代皇帝如何如何,必然事倍功半。
奏本身就对历史有深入研究,不需借助权具,直接出口成文,化成讲义,轻松接下去。
“所谓争天下,就是比谁更仆街,谁的脸皮最厚,谁最不要脸。三国时代,刘备最不要脸,疑心最重的曹操当面试探他,都能安全脱身。”
二人一脸愕然,何曾听过如此谬论?
“可惜这个人挂上刘氏招牌,终究做不到太无耻的事,所以只能偏安西蜀。曹操要脸子,明明自己最想做皇帝,但就是不肯坐上去,幸好曹丕不要脸,就自己一屁股坐上皇帝座上。姓孙的因为最不仆街,所以偏安江左,一事无成。”
王承恩快要喷茶,好端端的三国故事,被奏说成这样子,还成体统吗?
朱由检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过去从未闻知如此新颖的说法,居然认真安坐,听奏从刘邦如何不要脸的仆街史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