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五月十二,山海关临时宫邸的东院,亦即是奏目前居住处,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陪宫女春香舞文弄墨。
自从山海关各方面步上轨道后,奏就无需频繁上朝议政,都交由男人解决。
这不代表奏在偷懒,她不断在娘子军、兵工厂、商市间穿梭,直接解决无数民生问题,以及偷偷将未来世界先进科技塞出去,加快明代科技进步。
不知道吹甚么风,迎来好姊妹陈圆圆大驾光临。
“想排练新的曲舞?”
“月底就是老爷的寿宴,身为媳妇,想在宴上表演娱宾,以佐老爷寿喜。”
现在山海关一片欣欣向荣,崇祯与群臣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呈现一片中兴之景。
可惜局内人瞧得分明,它依然是极不安定。
位处满清及大顺的中间,简直是风雨飘渺的落叶,随时都会被敌势力一手扫低。
支持明室的遗臣都在南面,中间隔着大顺,远水救不了近火。
再者还是一个老问题:五行缺钱。
崇祯照旧提倡节俭,上行下效,吴襄是次寿宴亦一切从简,没有大张旗鼓。
如此一来,陈圆圆这位媳妇自然成为宴上最主要的出演者了,毕竟是免费的啊!
“圆圆你随便跳几款舞不就行吗?”
“平常有空,三桂都叫我在府上表演。我所懂的曲舞,大抵都表演过,恐怕了无新意……”
唉,陈圆圆你有所不知。
男人观看你的舞蹈,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算同一首歌同一只舞不停跳,他们还是会看得如痴如醉。
“素知奏姐主意多,有没有一些新奇的歌舞,可以教会圆圆呢?”
奏干笑道:“不是太好吧……”
自己只会唱未来世界的流行曲啊!拿来当老人家寿宴表演,似乎不是太好。
“我觉得老人家会比较喜欢传统一点的曲舞……”
“是吗?”
陈圆圆不经意打量,发现桌上墨宝,好奇问:“〈游子吟〉?此乃奏姐之字?”
“咦,是新填的词。”奏笑道:“只是听邻近戏子屋唱戏,其中有〈双辉吟〉词牌,饶有趣味,就随便谱写新词。”
在山海关一带,戏子屋多的是,每天都有不少演出。
最近有作曲者新创〈双辉吟〉,试奏数曲,可惜听众反应不大理想。
奏觉得旋律不错,于是仿谱填词,自我娱乐。
陈圆圆早已从良,不识〈双辉吟〉这首新曲谱,问有否曲谱可看。
奏从书中抄摘下来,即时取给陈圆圆参详。
“此词牌乃长调,合一百零二字。上下阕各四平韵:三、四、五、六、七、九字句,长短兼并。另双句、三句押韵。与传统的古韵不同,应是参考胡乐而新创之词牌。”
“不愧是圆圆,一眼可辨,内行人就是厉害。”
陈圆圆受不得赞,脸红问:“府上有否琴瑟?圆圆想尝试奏唱。”
“春香,将仓库那个古琴搬出来。”
春香是奏入住在此后,由检赐予给奏的宫女。
人长得可爱,但不甚机灵。
听到奏的吩咐,她兀自道:“可是袁贵妃说过不准搬出来的……”
“你是跟袁贵妃还是跟我?”
奏厉眼一瞟,春香好生委屈。
“照取出来,有事我撑着。”
“是,娘娘……”
目送春香离开后,陈圆圆以袖口掩半脸偷笑。
“下个月就要荣升贵妃了,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威严啦。”
“你就只会寻我开心。”奏一手托脸,叹气道:“后宫就是女人的战场,我已经很忙了,才不想管袁贵妃的事。”
“袁贵妃?她惹了你甚么?”
“孬提她。”
奏不愿扫兴,拒绝再谈袁贵妃的事。
不多时春香领着两位男仆,抱来一具典雅古琴,置于房内。
陈圆圆五指轻抚,惊愕道:“好琴!它是从何而来?”
“前屋主的,后来皇上看着不舒服,就将它收起来。”
过去宫中最善歌舞者,惟田贵妃一人矣。
由检赌琴思人,追忆往事,自然不会舒服。
袁贵妃察言观色,便叫仆人将之撤去,藏于仓中。
陈圆圆静坐在琴前,十指于弦上轻抚,时拨时挑,顿时室内回荡着幽长的弦音。
“断离肠百载,良宵过后故园归。萧声粉貌,容仪盛饰,一星明亮遥思。合浦珠还同叹赞,分茅柱画共升飞。彩绸锣鼓庆,逢场歌舞醉残辉。
“金衣照耀,玉馔芳菲。满室辉光绽放,灯火万家畔海湄。旭日东方出,酣染彩霞衣。漫漫苍黄榆柳瘦,秋色丽,喜乐承平华夏展雄威。”
奏没想到自己随便写出来的词,在陈圆圆口中,会脱变成仙音绕梁。
好琴、好弦、好指法、好歌喉。
〈双辉吟.游子吟〉倏地变得陌生,奏几乎忘记这是自己的作品,与陈圆圆融而为一。
不愧是四大美人之一,单凭这一手绝技,便教天下女人臣服。
奏就只有脸蛋和身材是超上乘,但陈圆圆却不同,里里外外都是极致。
吴三桂娶到这样的美女,简直三生有幸。
如今男的不再是卖国贼,女的不再是祸国尤物。
奏改变历史,亦成全他们的幸福,不禁有点宽慰。
“奏姐,此曲甚妙,不知词中含意为何?”
奏有点尴尬,打哈哈道:“展望大明,祈祷早日平定河山……”
“是这样吗?”
“你看不见小题吗?〈游子吟〉,就是喻意皇帝现在身在山海关,但终有一天会回到北京的家。”
陈圆圆摇头,她同样是熟悉文学,一眼就瞧出矛盾。
再者二人情同姊妹,听出奏在胡扯。
“奏姐,这样说不通啊。首句‘断离肠百载,良宵过后故园归’,明显是在快乐美好过后,回去不太舒适的地方。又如上阙末句‘彩绸锣鼓庆,逢场歌舞醉残辉’,‘残辉’暗示不安与消逝,与前面喜庆的气息完全不同……”
奏无可奈何,陈圆圆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问了不应该问的问题?”
“其实这首词是写我自己。”
奏大方承认,陈圆圆稍微思索,再问:“你仍在为来月的婚礼而担心吗?”
“不是那样的事。”
穿越五百年的思念。
抛弃一切,返回过去,就只为解开五百年后的死劫,最终必会成就一段截然不同的未来。
最终奏能回去的“家”,已经不可能存在。
“这首太郁抑,不如换唱另一首……”
奏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思,爽快以笑遮脸。
“不!就这一首吧。”
陈圆圆异常坚决。
“老爷大寿时,就用这首曲吧。”
“可是……”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如果三桂他们都耽于眼前一时逸乐,忘记反攻大业,终究不是好事。”
陈圆圆轻轻抚琴,心中若有所思。
“何况这是奏姐填的词,没理由不受欢迎。”
“嘿,吴三桂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见到她如此坚决,奏又觉得她的说话有理,终究不便阻止。
“对了,索性奏姐都来表演,好不好?”
“咦?不是太好吧?我为人比较低调……”
“低调?是谁在山海关城楼上连续唱歌两天两夜……”
“停停停!求求圆圆别再说!”
两位女生嬉闹追逐,最后奏避不过陈圆圆纠缠,答应携手演出。
“圆圆,你觉得中西合璧,有没有看头?”
“中西合璧?”
金发的魔女露出亲切的笑容,倾了一下头,在陈圆圆耳边细语。
“嗯……也许可行!有一试的价值!”
为保密需要,陈圆圆不敢在吴府上练习,而是跑来临时宫邸这边。
奏亦会叫春香出去把风,关上门密集式训练。
终于到吴襄寿宴的日子,一家人关起门来吃饭。
吴襄一直担心崇祯尚在记挂他们父子二人降贼联清之事,深恐受罪,所以精神不好。
即使崇祯没有再过问,不予追究,仍然提心吊胆过日子。
“爸爸,圆圆都说有奏婕妤保护我们,不会有事的。”
“皇帝的宠爱只能一时,你能保证那位奏婕妤能保护我们吴家一辈子吗?”
吴襄总是活得惶惶然,他们全家的命运都系在奏婕妤一人身上。
宴中圆圆果真献舞,大家早就习惯她的表演,然而想不到她会拉来奏一同登台。
“拜……拜见娘娘!”
众人吓得连饭碗都不要,全体跪下来。
这位奏婕妤,下个月就正式册封为贵妃,吴襄及吴三桂更加不容怠忽,礼数周到。
“不用了,我是陪圆圆来表演的。”
表演?
只见她与陈圆圆双双手拉手步上台,不愧是两大美人,只是这样登台,便令男人神不守舍。
左右乐师起奏,陈圆圆曼妙轻盈地摆动四肢,柔美的身段如无骨之蛇,唱出奏的〈游子吟〉。
奏拔出挂在腰间的西洋剑,配合奏的舞姿,青袍泛扬,无刃之幼剑施展一套与别不同的剑法。
二人一舞一武,恰到好处互相配合,浑然天成目不暇给。
待到下阙开始时,奏原地拔身冲起,还剑入鞘,再搂合而舞。
一手互握,另一手搂腰,悠扬地踏步旋身,裙子随离心力而富节奏地摆起。
红衣与青衣缠扭,你退我进,我进你退,步履交错。
众人原以为已经习惯陈圆圆的舞姿与嗓子,万万料不到两大美女会联手,同台共舞和唱,众多男人不自觉被迷的七荤八素,连筷子都掉在地上。
曲终,舞尽,全场所有人良久才醒过来,不禁狂拍手掌。
吴三桂心想,此中仙境,人间难寻。
总算演出成功,陈圆圆再次感激奏的帮忙。
“应该道谢的人是我……”
能够和陈圆圆这位传说的美人互称姊妹,自己才是高攀。
只要看见陈圆圆获得幸福,奏便有勇气继续在“拯救世界”的道路上走下去。
当然她不止要救陈圆圆一人,更要救所有人类!让全部人都获得幸福!
那怕她已经没有归去的“家”,只要能让人类延续下去,那么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