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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章 崇祯十七年四月#017 一人一巴

李自成无心听其言,扬手道:“现在是要你们帮我解决问题!不是提出问题!大军?姓吴的哪儿还有援兵?”

李岩当然摸不清骑兵虚实,出于本身智慧,洞悉此番出师,有太多不明朗因素。

“会不会是关外清兵,绕道而入?”

“清军打的是明室,又不是我,怎会贸然出手?”

李岩至此摇头,心知李自成目空一切,寸豆如鼠。

清军寇边,怎会和你区分姓朱还是姓李。

何况赶狗入穷巷,吴三桂也许迫上梁山,勾结清军合力夹攻。

若然此事属实,则大顺军必败无疑!

别人看你多风光,你看自己多唏嘘。

李岩是大顺军谋士,自当知道李自成外强中干。

虽然一举入京,但只是一时运气,明室太多叛将投诚开门,才侥幸得天下。

真的要战,明军决不会输给他。

现在大顺掌握陕西、河南、湖北、山西、山东及京师一带,尤其是河南与湖北,需要提防南明势力而分派甚多兵力,又要应对四川张献忠的大西军,故此能够调派至山海关参战的兵力甚为吃紧。

别的不说,他们才出征没多久,就收到湖北白旺部的急报,南明左良玉袭扰襄京。

除去指派刘方亮领兵三万赶赴镇压外,李自成又调一万兵支援,导致是次东征军人数更少,被迫用原本明军降将凑数。

整支十万部队实不足十万,加以混杂原有农民军、明降军、甚至不久前的关宁铁骑降众,构成极端复杂,内部凝聚力成最大的隐患。

如同不稳固的大楼,随时在风吹草动下崩溃。

事实上刚才就疑心有内应乱叫“大顺倒啦”之类,难保已有奸细混入。

李自成眼光狭隘,不听李岩之忠言,坚持不撤军,就是要将吴三桂往死里打。

如非众将士精力疲惫,他真的会下令挥军抢攻。

总之众兵士安顿后,再慢慢点算目前情况。

“报告大王,李过将军至今未回。”

“甚么?他的左右随从呢?”

小兵有点害怕,最后终于如实道:“只有……少数人逃回来。至于其率领的五千骑兵,至今下落不明。”

“混帐!不管主子,自己先逃?将他们都拖出去斩!”

“大王,万万不可!”李岩始终按捺不住,冲出来制止:“至少先了解一下当时情况,发生何事,以及李过目前是生是死。”

别的事可以算,但李过生死不能置之不管。

李自成亲自审问随从,他们一五一十将事发经过说出来。

李岩听见,更加肯定那批骑兵的领导者本事非同寻常。

相比大顺军处于上下混乱惊惶,奏这边快马加急,驰往九门口长城。

她一直专心接收战场情报,待带领何军安全撤离后,才检查朱由检那边的情况。

不看尤自可,一看几把火。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与镇关守将打成一块,成何体统?

皇帝是一国之君,不重则不威。

叫他学习刘邦的忍功学不会,撒野的本事倒学会?

大顺军未退,清军不日即将压境,还有心情内斗?

奏非常生气,朱由检与吴三桂对打,标志着她的失败,未能改变崇祯顽劣的死性。

奏当然体谅朱由检,脚头不好,倒霉至极。

自登基十七年来,大饥大水大涝大蝗大旱大疾大战大乱……总之你想得出的灾难与想不到的灾难,统统包罗万有。

天天听大臣“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国难当前,还不是一位慌了神的普通人?

郁闷那么久,积蓄无数怨气,有压力想发泄亦很合理。

然而万万不是现在,以这种形式发泄!

城墙守军见这支明军接近,纷纷通传响角,可是现在有何人能阻止?众人大惊,正要执起兵器自保,奏即时扬声:“我乃奉皇上之命,前来山海关救驾,休得阻拦!”

守关的残军真的想挡也挡不坐,见美人银骑驾临,千余骑兵列阵,其英姿威风,将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比下去,登时有点自惭。

奏跳落马冲上来,朱慈照大喜,挥手迎上:“姨娘救命,快阻止父皇!”

“包在我身上!”

好一个朱由检!你不要脸子,我就不给你脸子!

众目睽睽下,奏翻身下马,一个箭步蹿了上前。一人一巴,掌掴两个男人!

娘娘打将军,奇哉;娘娘打皇帝,更奇哉。

城上城下,野内野外,核心的内围与核心的外围,总之所有围观的群众,吓得双眼珠子突出,连瓜子都不敢吃。

因为方才那一幕,简直是创前无古人,恐怕亦后无来者。

朱由检及吴三桂由格剑变交拳,最后扭成一团。

最初怒火汹汹,已经同告狼狈不堪。

奏二话没说,各打一巴掌,虽然下手不是很重,但是火辣辣的感觉马上袭至心头,让大脑冷下来。

吴三桂错愕,望望是谁打他,竟是不输于陈圆圆姿色的美少女,一时呆若木鸡。

朱由检万分不能理解,连他爸爸都没打过他,为何这魔女斗胆动手?

他龙颜变色,失控地对着奏大喊:“你凭何打我?”

这一声叱喝,震慑全场所有人,大家心里发毛。

偏偏打人的是娘娘,而且是会法术的魔女,不然王承恩早就将她摁到了皇帝面前,兴师问罪。

奏却神情淡定,似乎刚才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她盈盈低首,悦耳如银铃般的声线道:“外子是英明神武睿智过人帅气非凡的当今圣上,而不是你这位粗鲁无度谈吐污浊的市井流氓。”

“你……”

奏翻开书本,书页一引,聚合成明镜,映照出两个陋劣不堪的男人相貌。

看见自己这副场垢脸蓬头的肮脏样,均微微一怔,然后双双抵脸。

“照儿,取布过来。”

“啊……是!”

“圆圆,你看顾好吴将军。”

“谢……谢娘娘。”

醒觉自己因为愤怒而失去方寸,朱由检不单止没有觉得是自己的错,反而怪罪奏:“这么迟来回来?万一有三长两短,谁可护我?”

奏优雅地握住朱由检的手:“皇上,可曾记得与妾身订立的契约?”

“汝助吾一统天下,匡复明室;而我则协助夫人达成一个愿望……”

“不,是日前那个。”

朱由检一震。

以两位皇子之命,保三桂一命!

“不过呢,真亏皇上仍记得你我于煤山所立之约。”

奏一抹嫣笑抛去。

“妾身无一刻敢忘,为此而尽心尽力;然而若皇上不予信任,未有采纳臣妾之计,岂非徒劳?”

由检明白她意有所指,但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古人言‘丞相肚里可撑船’,皇上更加应该要撑大船。如果小小挫折就受不了,将来如何成就大事?”

朱慈照从马车端来两块干净的布,一块给奏,一块给陈圆圆。

两位美人同时服侍夫君,情恳意切,简直谋杀围观的单身狗。

奏仔细帮朱由检抹干净脸上泥巴,又疏理头发,姑且恢复本来的威仪。

“谢夫人。”

朱由检嘴上如此说,一方面怕奏舍己而去,紧紧盯住她;一方面心底的死结没有解开,正在天人大战。

打从小起就与王承恩相依为命,四周都是敌人,一个失误就会万劫不复。

登基后更要与魏忠贤斗,与东林党斗……

在他心中,君臣之间相处,只有“斗争”一词。

奏心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要朱由检重新审视,否定过去卅多年的人生经验,肯定没门。

为此她只能一改之前态度,认真向朱由检说:“假如皇上偏要自己作主,不听臣妾之言,那么即视为不合作,中止契约吧。”

“不!”

朱由检一时冲动,伸手拉住奏的柔荑纤手。

“朕不允你走!”

奏过去太顺他的意思,凡事顾全皇帝的脸子,反而令他得寸进尺。

甚至妄图想控制她!

是时候要让他明白,这份“契约”的主导权在她手上。

之所以找崇祯合作,单纯是目前形势中,以崇祯最有力达成她的目标。

“妾身乃魔女,真的要走,你能奈何吗?”

“就算用铁链,都要将你锁在朕身边。”

朱由检没有其他手段,彻底暴露心底话。他在呐喊,他不能失去奏!

“不需要那些东西唷。”

奏于心不忍,推想前事,他变成这样,自己亦有责任,故此柔声起来。

“愿意听从我的计策,亦得展示充份的诚意,届时天下必将重临于皇上手中。”

是她将“明思宗”拖入这场漩涡之中,自己才是千古罪人。

朱由检内心同样一番挣扎,其实无需多想,他早就有答案。

“朕……好歹是一国之君……”

“皇上之所以尊贵隆重,不在于他否定多少人,而是接受多少人。假如普天之下,无人承认你是皇上,汝亦为普通人矣。这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杀你,难不成你就要杀光他们吗?”

“谁敢杀我?”

“天下人人都敢!皇上不妨到大顺军走一转,保证人人喊杀。”

朱由检听得脑溢血:“你……”

“‘皇帝’这玩儿,不外乎是粪土。历来就算如何高高在上,都有人想取而代之。所以拿‘皇帝’的身份去吼人吓人,其实没有意义的。对方也许表面上服气,内心一千个一万个不服。”

奏轻抚朱由检胸膛,仍然希望他能接纳他人,相信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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