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天早晨,天刚微亮,朱媺娖便被三位皇子半哄半带出城。
虽然口说讨厌父亲,但事后多少觉得自己过火。然而心底真的无法原谅父亲,所以依然不愿道歉修好。
倒是兄妹间感情最好,朱媺娖昨夜获朱慈烺邀请,心想屈闷在这小宅园太久,正好出去转换心情,欣然叫丫环彩蝶帮自己悉心打扮一番。
虽为公主,但落难之时,连朱由检都只是穿平民衣服,朱媺娖当然不可能有金绣绵衣。
简单的紫花粗布,外配淡紫坎肩。腰带高高束起,打成蝴蝶结,两端长长地垂至膝下,显得她的体态修长苗条。
论姿色,当然不可能比得上目前山海关人气最盛的奏及陈圆圆,然长相清秀,配上她那头飘飘青丝,亦见天真明媚。
就只是左臂拂风,她右手下意识抓过去。
“公主……”
“没事。”
她傲气挺起小小的胸部,不顾旁人眼光,陪三位皇子出门。
三位皇子各有俊逸之姿,四人走在道上,一时吸引不少途人注目。
“大哥、三哥、四弟,我们要去哪里?”
朱媺娖才问出口,就见到城门外的奏。
奏穿上明代妇人寻常的衣服,却掩饰不住她那副傲人的葫芦身材。
那头显眼的金发在朝阳中闪闪发亮,正在向自己眯眼微笑挥手。
她顿时脸色一黑,怒对三位皇子,觉得自己受欺骗,即时扭身离去。
“等等!先不要走!”
“放开我!我不要跟那来路不明的魔女走在一起!”
三位皇子又哄又贴,就是没法说服朱媺娖继续上路。
“算了吧,当女人生气时,男人就应该保持沉默。”奏盈盈走过来,立在朱媺娖面前:“因为这时候无论说甚么,她都听不到。”
“你说甚么?”
朱媺娖心中怒极,对她而言周皇后是母亲,而这位女人却企图介入其中,色诱父皇,以致迷迷糊糊,引狼入舍。
为守护母后,为守护父皇,无论如何都要除去她。
“甚么?你好想杀死我?”
“当然!”
“喂,二妹……”
奏阻止朱慈烺的劝阻,伸手入怀,取出之前自己变出来的短剑。
“送给你。”
慈照认得这柄短剑是过去闯入刘宗敏府上救陈圆圆的装备之一,短小锋利,正合女子防身之用。
“你这是甚么意思?”
奏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如果你愿意陪我出去城外逛逛,我便给予你杀死我的机会。”
“姨娘!你在说甚么?”
朱慈照大惊。
奏常常说自己“不老不死”,但事实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老不死”,自然无法证明。
朱慈烺及朱慈炯同告震呆,毕竟在他们观念中,“杀人”是不好的事。
朱媺娖竟然伸手抢去那柄短剑,紧紧拥入胸脯中。
“是你自己说的。”
良久再三端视,轻轻以拇指推出鞘,寒光渗脸,映得眸子冰冷。
“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向来都非常认真的。”奏狐媚一笑:“反正谅你也不敢拔刀吧。”
朱媺娖就是倔强,激将法成功,扭头往城外走去。
“姨娘,你在盘算甚么?”
朱慈照急问,奏取出挂在腰间的荷叶样烟氊帽,几乎将她的头罩住,掩藏显眼的金发。
“你有没有听过在紧张危险中会产生感情吗?”
“……姨娘,这是仙人的话题吗?”
奏压低帽子,徐徐起步,朱慈照只好跟上去。
奏两手空空,皇子两手空空,公主紧抱短剑,五人走得轻松逍遥。
至于所有行李,都交由身后的冯永硕及四位官兵抱住。
冯永硕素来敬重奏,自来到山海关后,便分派去跟随郡完元主理民讼,管理治安。
昨晚听到奏要急征过来,有秘密任务,便二话不说跟过来。
另外四位是之前一片石大战中,从李自成处倒来的降兵。
上次在战争中受惠奏的银两,不仅发一笔小财,又能大难不死。心想反正孑然一身,也就留在山海关混日子。
“为何叫我们来就是搬行李?”
当奏说委派秘密任务时甚为高兴,不曾想过竟然是当苦力。
“哼,娘娘一举一动,都有无上玄机,你们懂个屁!”
冯永硕对奏万分敬佩,心想此行决不可能单纯游山玩水,一定另有所图,所以没有半分怨言,默默背负行李跟过来。
朱慈炯留意到五位随从的身李不寻常地多,小声问其他人:“我们有需要带这么多行李吗?”
朱慈烺怪道:“我们出门时何曾有带行李?”
朱慈照醒起来:“姨娘说行李都由她准备……等等!”
十个人,出城玩一天,不需要带那么多行李啊!
朱慈照问奏详情,她又不愿说,只叫他们好好玩乐。
三位皇子心中生闷气,朱媺娖又是鼓着酒窝,结果走了一整天都是毫无改善。
早上众人踏遍好几处幽景,沿途尽目处,诸山延揽千余里,耸峙向天。
泥泞与曲水绕转成阵,对衬大地,背负山峦,秀丽烂熳,与中原格外不同。
置身于这片天地中,人亦顿时觉得自己变得缈少。
三位皇子沉醉于美景同时,奏找到一处树荫,叫冯永硕卸下行李,取出“便当盒”。
叠成栋,足有半个人之高。奏愉快地打开,竟然是各种未见过的精致食物。
“大家都肚饿啦,来来来,随便慢用。”
“姨娘,这是……”
便当盒分成几层,奏逐一介绍有:饭团、沙律、腌渍鱼等等,大部份都是异国食物。
看上去勉强可以吃,不过大家都别无选择,随便塞入口,竟然觉得好味。
“姨娘你不吃?”
“我不用了,你们随便。”
朱慈烺下意识发问后,才察觉自己失言。
朱媺娖忍不住问:“这腌渍鱼是怎样烧的?”
“将鱼对半剖开烟熏。”
朱慈照问:“这么多食物……都是姨娘一个人弄的?”
“咦,花了一个晚上。”
朱慈炯越想越觉事不寻常:“这些食材是从何处收集呢?”
“啊,有些在角山,有些在滦水。”
众人一愣,望望手中的食物,再望望便当盒中的食物,最后再望望奏,全部一副怪奇的表情。
角山在山海关城东北一百里,滦水亦得靠近主流才能捕得好鱼。
奏在一个晚上就来回两地收集足够食材同时制作所有食物,不能够用“快”去形容了!
“没可能!”朱慈炯吐口而出,但想想她不是人类,又好像有几分可能。
朱媺娖浅尝辄止,问道:“还要走多久?”
“别紧张,真正的重头戏还未来呢!”
“重头戏?”
朱慈照直觉感到奏的笑容包藏祸心,摇摇头,心想她怎么可能害自己呢。
众人吃饱后启程上路,奏主动引他们走入山中。
四周绿树盈然,加上阵阵清风徐来,倒也快适写意。
“好!停!”
走在最前的奏突然停下来,转身合掌灿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你又想玩甚么把戏!”
朱媺娖忍不住质问道,奏的脸几乎都被帽子遮住,只是维持那道憩笑。
朱慈照道:“求求姨娘别让我们猜哑谜,早点说答案吧。”
奏举起双手,十指各摊成掌。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看样子是彻底装傻呢!
朱慈烺随便指指坏消息。
“我们已经被这一带的山贼盯上了!”
众人大惊,即时四下张看。
然而在幽翠林园中,根本看不见除他们以外其他人影。
冯永硕问:“娘娘,你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我会开玩笑吗?”
朱慈烺转而问好消息,奏左掌托起,那本书再次突然变出来。
“好消息是,我会将他们所有情报都纠出来。”
书本自动摊开,展示这一带地图,再添加红点及黄点。
“这十道黄点是代表我们。”
朱慈炯望望周边接近卅道红点问:“请别告诉我这些是土匪。”
“全中。”
冯永硕观看一会,心下一沉。
盗匪前后包围要道,除非他们从旁滚落山,不然一定会碰上他们。
“人数也太多吧?怎么办?”
朱慈烺忧心,他们连兵器都没有带……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朱媺娖手中的短剑,她咬咬朱唇,递出来道:“拿去吧!”
“只有一柄,不够用啊!”
奏上前来,将短剑推回给朱媺娖。
“这是给你的,别随便转赠给人。而且这把剑太短,防身尚可,杀敌则不足用。”
朱慈照拍手道:“姨娘,你快点拿些法宝出来哎呀!”
书本自动脱手,猛地飞出去,轻砸在朱慈照额上。
“哎呀!”
“你真的当我是开武器店的大娘吗?多啦A奏吗?法宝大兜售人人有份吗?”
朱慈炯从身上取出一些银两:“山贼决不会只有卅人,甚至有后续援兵。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不宜陪他们纠缠。不如随便给一些银两,他们得了甜头,也许愿意放我们离开。”
众人皆称有道理,冯永硕自荐道:“如果定王信任卑职,请交予本人负责。”
朱慈炯其实与冯永硕不太熟稔,只知他是前锦衣卫,心想本领应该不弱,便将身上银两尽交予他。
朱慈烺及朱慈照亦合作,凑合不少银锭。冯永硕好好包藏,走在最前,打算作为代表与强盗谈判。
朱慈照见到奏的步伐轻松,八丈金刚摸不着头脑。
心想她艺高人胆大,没准有出人意料的战术,也就安心跟着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