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瓦解山海关附近盘踞立寨的贼匪,不仅是掠夺钱财,顺带救出囚禁在寨内的妇女,前后合百余人,其中更有数人已有孕在身。
大部份女子的夫家都不愿接收回去,更甚有人要自寻短见,保全贞烈名节。
这批人管也不是,救也不是,文武百官束手无策。最后由李岩亲自上门拜访奏,陈明原委。
“女人肩负生子育女、传宗接代的重大责任。尤其现在山海关男多女少,如果这百余名女子全部就义,势必影响将来丁役的供给。”
明代远行的多数是男人,女人只会待在家中,一般而言山贼打劫的都是男人身上钱财。
然而现在因为战乱而大规模逃难,人民流离四方,才令土匪有可乘之机,掳掠奸占妇女。
何况这次不是区区数人,而是百余人,当中不少人更因奸成孕。
李岩观察到山海关女性太少,而战争中最重要的是兵力补给,如果不够女人生育男丁,便等同削弱战力。
李岩终究是明代人,不可能完全摆脱时人的看法。
他不是从男女平等的角度出发,单纯以战略眼光作出判断。
女人的事,最好由女人来管。而现在山海关中最首屈一指的,亦最安心信赖的,自然就是奏婕妤,所以早朝之后便来宫邸拜访。
奏本身就是女人,又是来自未来,早就不满男女不平等的风俗。奈何礼教太顽固,凭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一夕推翻。
当然这不代表她顺从接受,当李岩提出这件事后,心生一计。
“不如就委给妾身,组一支娘子军吧。”
“娘子军?”
奏似乎早料到李岩上门垂询,二话不说包揽上身:“既然她们要生要死,又要沦落风尘,不如为国家社稷出一分力。”
“这个……”
听到一半李岩整个人都呆掉,古来哪有女子从军之理?他原意是希望解决问题,瞧瞧如何为她们觅得好人家,而不是当成新兵源啊。
花木兰?那位毕竟是特例,岂可相提并论?
奏知道李岩的疑虑,释惑“娘子军”为何物:当成明军编制,平时锻炼,闲时务农,战时上阵。国家不用给养,能自食其力,战时可充作支援。
“现在没有人要,是因为大家瞧不起。他朝立下军功后,有皇帝封赏,身价涨了,自不可同日而喻。”
奏是真心想救那些女人,不过古代重男轻女,只得掰这个理由来骗骗人。李岩一点即明,心想此法大胆,却可以一试。与此同时,他亦有兴趣见识一下奏训练出来的娘子军,究竟在战场上如何派上用场。
“不愧是娘娘,总是能忽发奇想,开前无古人之风。”
“哎呀,李大人,这是恭维还是嘲讽?”
翌天李岩就上报皇帝,崇祯及文武百官均觉得匪夷所思。
站在大部份官员立场,女人之流岂能上战场呢?
大部份人只道“娘娘一时好奇搞的玩意儿”,心想奏婕妤是当红宠妃,一来卖她几分薄脸,二来甩了这烫手山芋,不禁齐声叫好。让众女子转化为劳动力,垦田开荒,总比沦落风尘有伤风化来得更有意义。
至于崇祯心中即时想,奏究竟又在故弄甚么玄虚,连他都看不透,同时又非常好奇,于是下旨允之。
刘养贞很快就在城外觅得大片荒田,转入官田,权当出租予奏。
之前仍要忙于打山贼,奏就将安顿妇人的工作都交给陈圆圆。
如今山贼打光了,间谍除光了,兵工厂尚在钻研新武器,正恰巧有空,便抽身去娘子军处巡视。
众妇人业已安顿在城外西南方一隅大农田上,早前来时还是一片荒地,如今已架起营帐,临时当成居所。
数十人在田地开垦浇水,见奏策马而至,纷纷停下手上工作,出来相近。
奏数算人头,断不可能这么少。
虽然能用权具查知,却坚持要她们说明。
“只有这么多人?其他人呢?”
终于有一位比较年长的姑娘道:“禀娘娘,她们都留在营帐内,不愿出来。”
为令妇人有可睡之处,故此在临时搭建数十座帐篷。
奏跳落着地,叫隐先去一边,雷厉叫所有人出来。
帐内简直只能用死气沉沉来形容,所有人都瑟缩在帐内,或泣或涕。
闻到娘娘叫喊,始一个接一个走出来。
“我不是下令,要你们好好劳动吗?如果是有孕在身,倒也罢了。你们几人都有手有脚,哭了几天,还未哭够吗?”
有人泣声道:“民女已非清白之身,不想活下去了。”
又有人拉住奏的裙脚:“贱妇已不欲做人,求娘娘别管我们,好不好?”
一时之间呼天抢地,帐外的妇女俱同时泪下。众人想到自己身世经历,不禁悲从中来。
奏倒是烦得要死,哭声冲天,耳朵好生难受。
正如她对朱嫩娖所言,“虽然值得同情,但也没有那么特别”。
“娘娘出身高贵,怎会明白我们的痛苦?”
不知道是谁最先吐出这句话,奏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最糟糕的是,无人留意到奏的表情变得如此可怕。
“那边的人给我过来!”
奏宏声高呼,在人群外肃立的妇女,有数名率先走近来。
“娘娘……借问有何吩咐?”
奏指指眼前诸人:“将那些怀孕的姊妹都拉后去。”
听到她的语气比平常截然不同,她们顿如置身冰窖,不敢细问,匆匆再召数人进来,合力扶起有孕的妇人离开。
待身边只余下泣啼妇女后,奏睨视道:“既然你们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右手掌心上招来书本,一掷挥出,在所有营帐外绕一圈,将支撑帐篷的支架悉数撞倒。
一时所有帐篷塌下来,扬起大堆尘泥,在场所有妇女吓得倒退尖叫,乱成一团。
彷佛世界末日,传出划破天际呐喊声。
即使再简陋,都是她们赖以维生起居的“家”。
奏手指一勾,书本拖住其中一块帐篷布幕罩过来,将奏连同身边哭喊的妇人盖住。
所有人即时拚命挣扎,“救命”之声此起彼落,叠成嘈音,不知受害者凡几。
“你们不是想死吗?怎么还要求人救命?”
奏一直站立,撑起帐篷布,书本勾起揭开,重见天日。
奏冷冷逼视所有人,在娘娘面前丑态百出,无地自容,她们都灰头土脸,默默低头站起身退后。
百余人站在田边,好不夸张。
奏冷眼逐一扫过所有人的脸,好多人都低下头,不敢正视。
“地上不是有块石头吗?你们不会直接拿起来砸破脑子吗?”
“后面明明有一株老树,直接打个绳结吊上去就断气,为何不去?”
“那边不是有整座山高的堆粪吗?塞入嘴,直接饱死,为何不吃?”
生物的本能是求生,她们亦不例外。
之所以嘴巴嚷“求死”,只是做给别人看,维护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礼教要她们去死,可是内心在说“不”。
尤其是当中一群花季少女,才十一、十二岁,怎么都不愿轻生。
出于这种矛盾的心情,才会终日怨天埋地,心灵纠葛,唱奏悲哀凄怨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