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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最伟大的一次历史转向(下)

府门打开,王阳明一脸欣喜的走了出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见到门下站立之人,王阳明更感欢欣,这个时候他忘了礼仪,哈哈大笑着拉着这人的手就往府内走。

弟子们有些吃惊,老师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啊。

“哈哈,让门外的人都进来。”

等待所有人到了内院,却发现王阳明与那人正席地而坐,一副惬意盎然。

“哈哈,诣儿,你可把老夫骗的好苦啊!”王阳明笑着将锦盒里的牌子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复转给袁诣。

“伯父说的哪儿话,诣何时骗过伯父来着?”袁诣接过令牌委屈道。

“当初听说你遇害了,我心里一直深深的自责。幸好苍天有眼,你大难不死。收到你的书信,我就决定来南京,看看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王阳明抿嘴笑道。

犹记得当初这个小子夸夸其谈的表情。

‘伯父,我知道您是正人君子,所以才敢对您剖心置腹。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呢,我现在也只是说说而已。万一,今日小侄所说之话能够被皇上正视并得以落实,我只希望伯父能助我一臂之力。’

‘好,我答应你。如果我真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昔日在南昌城内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诣儿,如果没有你的书信,我可绝不会来此,毕竟南赣巡抚可比这强太多了。不过话虽如此,你怎知皇上会将我调至南京?”王阳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袁诣咧着嘴笑了,“因为...是我建议万岁将你调到南京的啊。如果伯父不来南京,那才真的得不偿失呢。”

“你?这又是何故?”王阳明露出惊容,看来这小子和皇上关系匪浅啊!

袁诣似看出了王阳明的心情,他扫了眼周围。

王阳明笑着点头道:“无妨,此间没有外人。”

袁诣这才点点头,亦真亦假道:“伯父刚验了我的令牌,就知我现在了解的情况肯定比伯父要多一些。如果伯父当时接到圣旨而没有听我建议来南京,那么不仅你的兵部尚书会丢掉,就连南赣巡抚的位置也会不保。届时,伯父将会被彻底扫出朝堂。杨廷和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排除异己这种事儿他一定做得出来!”

“所以,将伯父调至南京,曲线救国耳。”

“你未免把我看的太高了吧。光凭我,可是成不了事儿的。”王阳明苦笑道。

“心之所向,行之所为。这可是伯父的行为准则。况且谁告诉伯父你是一个人?”

“还有何人?”王阳明奇道。

“伯父不妨安心等待,近则三、四日,远则七、八日,一切当明了。”袁诣笑而不谈。

“好小子,还给我来这出。好,我就等几日,看看你小子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王阳明指了指袁诣。

直到此时,王阳明的弟子们才走上前。

“老师…”

“哈哈哈,来来来,我予你们介绍一下。这小子姓袁名诣,乃是袁仲德的孙儿,也是咱们心学一派的弟子。你们不是问我这次为何来南京吗?就是受这小子的唆使,来看看他到底搞些什么鬼名堂。”王阳明开心的说道。

“哎呀,原来是师弟。师弟有礼了。”众弟子连忙行礼。

袁诣虽面带笑容,心里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老狐狸’。

“见过各位师兄,袁诣这厢有礼了。”袁诣笑容满面。

“诣儿啊,你这次来南京到底所谓何事?”王阳明问道。

“哎,伯父,实不相瞒。此次来南京,一是为了替圣上分忧,再则是想寻访一人。”袁诣叹了一口气道。

“何人?”

“立斋先生。”

王阳明愣了愣,“立斋先生...你说的是薛己薛新甫?”

“正是。”袁诣说道。

“薛新甫现任南京太医院院判,倒还好寻。只是你寻薛新甫,可是何人患病?”王阳明问道。

“诣接到书信,家祖病危,我也不知何病,只得先尽量寻得名医。勇庆也南下徽州,寻访石山居士去了。”袁诣情绪低沉了下来。

“哎呀,袁仲德病了?皇上的处境更难了啊!只希望袁阁老早日康复!石山居士...汪机汪省之!那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有他出马仲德应该无碍吧。”王阳明动容道。

袁诣心里默默嘀咕,要不是知道今年李时珍才三岁,找他才是最靠谱的。也还好,自己到底还是知道几个这时代的名医,不然连救治的希望都没有了吧。

“今日前来,也是伯父代为引荐,我也希望让立斋先生早日启程,毕竟家祖的病可拖不得啊。”

“此事我就做主了,你们几时动身?”王阳明问道。

“越快越好。”袁诣道。

“行,那我明日让心甫随你们去一趟京师。”王阳明点头道。

袁诣稽首道谢。

“诣儿啊,正事儿说完,咱们聊聊家常。来来来,与我说说你之后的事。”王阳明兴趣正浓。

“伯父,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啊,诣儿这些年可一直是海贼啊。”

“啊?这是何故?”

“说来话长啊,当初我跌下悬崖...”

............................

时间提前几日。

七月初一,京师。

张璁在早朝结束后,上了一封奏疏。而这份名为《大礼疏》的奏疏,揭开了朱厚熜反击的序幕。

“朝议谓皇上入嗣大宗,宜称孝宗皇帝为皇考,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大王,兴献王妃为皇叔母兴献大王妃者,然不过拘执汉定陶王、宋濮王故事,谓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复顾其私亲之说耳。……”

洋洋洒洒几千字,这篇《大礼疏》从五个方面指出了杨廷和的错误。首先,杨廷和不让皇帝认亲生父母有违孝道。

其次,汉代陶王的儿子,宋代濮王的儿子都是在汉哀帝、宋英宗还在世的时候就过继来的,是成为了继子被养在宫中,之后再继承的皇位,而当今皇上根本没被过继。

再者,皇帝是按照宗法制伦序继位,是以弟弟的身份继承的皇位,跟孝宗皇帝是没有关系的。

然后,而根据宗法制中“长子不得为人后”的原则,皇帝作为他人长子也不能过继给其他人为子。

最后,统与嗣不同,继统没必要继嗣,昔日汉宣帝以汉昭帝侄孙的身份继承大统,也并没有过继给汉昭帝一说。

疏中几处反问,尤其精妙,特别是一句“夫天下岂有无父母之国哉?”更是击中了那些朝臣的命门穴。

此文一出,石破天惊!

当朱厚熜看见这道奏疏,如拨云见雾一般,心里激动异常。小五说的果然没错,此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来人啊!”

“万岁爷爷。”

“去,把这道疏送至内阁。让他们好好看看!还有何话说!”朱厚熜大叫着。

这篇奏疏送至内阁,杨廷和面无表情的翻看着。心里,却是惊恐万分。为何?这篇奏疏字字珠玑,将他们的上疏理由一条条的全驳了去。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论证,确实是有史可查,有迹可寻!

“哼,书生焉知国体!”杨廷和震怒道,随手将这道奏疏扔在一旁。

“一个小小的观政,竟然如此大胆!去,唤各给事中和御史来内阁,我有话说。”杨廷和真的是急了。

话音刚落,朱厚熜的第二波攻势又来了。

“杨阁老,陛下有旨,宣各内阁大臣们,于文华殿觐见。”司礼监派人传话。

皇帝要亲自召见,朝臣们就是对皇帝再有意见,也不敢公开违抗命令啊!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只好硬着头皮前往。

稽首后,朱厚熜亲自将手敕授予杨廷和,心平气和地说道:“遵祖训,据古礼,朕以孝为先,当尊生父生母也!”

杨廷和听见朱厚熜所言,又观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再看了看朱厚熜交给自己的手敕,只见上面写着:“至亲不过于亲生父母,尊父母才是最大的孝道,卿等继统须继嗣,朕知其用心,但父母养育深恩,朕不能不报。又,岂能为君之后就不要父母的道理?所以,朕拟尊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祖母为康寿皇太后。卿等应曲体朕意,毋使朕为不孝罪之人啊!”

杨廷和立即拉长脸,不悦道:“皇上,您怎么就不学汉哀帝和宋英宗呢!”嘉靖皇帝笑着说:“是啊,朕是在照杨卿的意思做啊,是在学宋英宗啊!宋英宗经过‘濮议之争’后,就是称生父为皇考的啊!杨爱卿,你等为何不学韩琦、欧阳修等忠臣支持朕呢!”

朱厚熜的反驳突然犀利了起来,一时间让杨廷和无言以对。心里嘀咕道:那照你的意思说,我等不是忠臣啊?

事已至此,杨廷和、蒋冕、毛纪、毛澄等人只好退下。但虽说不出强有力道理,但他们还是强硬地封还了手敕,负隅顽抗,就是不同意。

双方再次陷入了僵局。但这次,朱厚熜第一次真正掌握了主动。

但接下来,历史在这一刻突然转了一个弯,向着未知的道路越行越远!

七月二十日,在袁诣从南京出发十五日后,在蒋王妃快要抵达京师时。一封奏疏,从南京兵部尚书府以八百里急报抵达京师,后又绕过了内阁,从左顺门递进了通政司,最后呈在了朱厚熜的桌子上!

这本来应该是张璁在十一月左右写的《大礼或问》,此刻却提前了四个月,提前问世了!而这本奏疏的署名,落的却是南京兵部尚书,王阳明!

这份奏疏的出世,彻底引爆了全国。它所引起的震动,已经远远超过《大礼疏》,退休在家的前三边总制、致仕大学士杨一清也读了此文。杨一清给吏部尚书去信道:“阳明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此,正是袁诣为朱厚熜谋的第三波攻势!

也正是因为此文,杨廷和、毛澄等人只好做出了退让。同意朱厚熜称亲生父亲为本生兴献帝,母亲为本生兴献后,但不加“皇字”。皇帝还需称孝宗为皇考,实际上到此时,朱厚熜相当于认了两位父亲。但他与孝宗之间并无过继关系,只是一种称呼。这种结局也只是朱厚熜与杨廷和双方各退后了一步,朱厚熜终于以保全父子关系而获得了暂时的胜利。

但兴献帝不仅仅是朱厚熜的生父,那可也是袁诣的义父。况且,朱厚熜的位置还不是特别稳固,勉强只能自保而已。

在袁诣看来,以朱厚熜为首的政治集团尚未完全聚齐,况且张璁的性格也是一个定时炸弹。或许,当自己返回南京时,人才会齐聚吧。到那时,自己可要好好观摩观摩朱厚熜的这些左膀右臂们。

想到此处,坐在马车里的袁诣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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