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天南海北的聊着。当然,基本上都是袁诣在说,朱厚熜与陆炳时不时说上一句。
“我在那个洞里,见过这么长的蛇,有十多条,都把我吓尿了……”袁诣比划着。
“哈哈,那你怎么逃的?”
“你五哥聪明啊,水里走不通就爬岩石啊...”
“我们在海里,还见过比船还要大的鱼,听说叫鲸鱼。它背上会喷水柱,有好几丈高呢……”
“哇”又是两人的惊呼声。
“二哥,小六,我在船上捕鱼的时候,还发现了一种鱼类,它们所表现出来的现象和其他鱼类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每当我用网把鱼王捞上来之后,剩下的那些漏网之鱼居然不逃,反而又聚集在船边,不停的跳跃。我很轻松的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哈哈,你说它们是不是很傻啊?”袁诣虽然哈哈两声,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哈哈,它们是自寻死路吗?五哥,你不会诳我的吧?”陆炳笑道。
袁诣对着陆炳抿嘴笑了笑,再看向朱厚熜。
“小五,你说这故事,可是有何隐喻?”朱厚熜感觉袁诣若有所指,问道。
“二哥,此次南下,我亲眼看见了满剌加的现状。他们虽然过得贫苦,但是却有一种精气神!他们军民团结,不惜牺牲自我。只要是对国家有帮助的事,他们永远都是热情满满。他们拥护马哈茂德,团结在他的周围。他们国家在濒临灭亡的时候,为何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能量?他们远不是那葡萄牙的对手,却敢一次次的向对方发起攻击,这种精神与那鱼类何其相似!我又想起了宋朝,崖山一役,宋朝战败,陆秀夫携九岁的少帝投海自尽,相随赴死的军民有多少?十余万啊!虽说宋朝军事积弱,但国家的凝聚力十分强大,敢坦然面对生死,这是何等的傲骨!反观我大明,二哥,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百姓可会像宋朝那样,忠心赤胆,永远相随?”
这句话换成其他人,说出来就是一个死!敢说大明亡了,九条命也不够杀!
听完袁诣的话,朱厚熜只是眉头微皱,却是认真思考起来。
陆炳朝袁诣伸了伸舌头,暗地里竖起了大拇指。我的哥,这种话也只有你才敢说啊。
“我大明如果皇帝贤明,百官清廉,兼有能征善战之师能够抵御外敌,保我百姓安居乐业,则不会有南宋之忧!”朱厚熜缓缓说道。
朱厚熜本想着此言一出,必会得到袁诣的肯定,谁知袁诣露出微笑,却摇摇头,说出了一句让他更感疑惑的话。
“只凭这些?难!时至今日,百姓的脊梁,可挺直了?百姓的尊严,可找回了?百姓的气节,可寻到了?百姓的信仰,对大明、对皇上的爱戴,可曾常驻其心间?”袁诣的声音渐增。
“这……”朱厚熜有点发懵。
“二哥,你好生想想。前朝怎么打断了我们的脊梁?践踏我们的尊严?可现在呢?我们反而用这些东西奴役着百姓!”
朱厚熜捂着额头,苦笑:“小五,我知道你的性格,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的,我不怪你。但你现在说的这些,太困难。你也知道,很多观念都是根深蒂固,我也是。你要让我把现在的一切全部推翻重建,难道不怕朕的江山不稳?难道不怕外族乘机肆虐?再者,就算我有心,也是无力啊!当今朝堂什么状况,我们都清楚!”
袁诣用手指着自己的左胸,一脸激动道:“二哥,正因为是面对你,我才敢说,才能说。我知道二哥知我,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给二哥听。记得二哥当初与我说,如果真做了皇帝,愿意做那千古一帝,要扫平四海,威震八方,让万朝来贺!二哥!哥!!我只想说,当皇上掌权后,真的愿意让我大明的脊梁重新挺立时,弟愿为小卒,为二哥,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袁诣说着说着,想到了前世祖国曾受到的苦难,不由的悲从中来。他面向朱厚熜,跪伏在地上,轻轻抽泣。
“五哥,你这是...”陆炳惊讶道。
“小五,你这是闹得哪出?哥又没怪你,赶紧起来。”朱厚熜也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与陆炳一起将袁诣扶起。
看着暗自抹泪的袁诣,朱厚熜和陆炳心里均感沉重。
袁诣的话如重锤般敲打在朱厚熜的心里。连日来受到礼仪影响的他,此时心里却有着不同于以往的信念与决心。儿时发下的誓言清晰的浮现心头,为皇者,当利国利民,当恩威四方。前路虽然坎坷,但脚步却不能停止。披荆斩棘,方能登上最顶峰!
朕,应该要有野心!是的,一定要有野心,有雄心!朕乃紫微转世,且有将星相随,待朕掌权之后,一定要让我大明挺起胸膛!也一定能够让蛮夷臣服!朕,当有雄心壮志,才能不负此生!
想到此处,朱厚熜精神焕发。他沉稳的对两人说道:“小五,今日之言到此为止,哥心里都明白。你放心,千古一帝朕从未忘,以后也不会忘!你说的对,雄心壮志不能灭,我大明的脊梁不能断!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先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说以后的事儿。况且,小五你刚才说的这些虽然能让人振作,但总体来说也只是抱负,梦想。具体的事宜,我们还需要一点点的琢磨,一点点的改变,不可操之过急。”
“二哥威武!”袁诣笑了起来。
“皇上英明!我听皇上的!”陆炳说道。
“哈哈哈,好!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好好的干他一票!”朱厚熜冷不丁冒了一句雷人的话。
“二哥,你说这话可是有失身份啊!这应该是劫匪的口头禅吧!”袁诣打趣道。
“怎么有失身份了?也没见你给我行礼啊,怎么不说你有失身份?”朱厚熜反讥道。
“我这不是为了避免二哥高高在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嘛。二哥,你看我冒了杀头的危险,都顾着你,你还说这话,多伤弟弟的心啊。”袁诣厚着脸皮说道。
“你就贫吧你,小心我砍了你的狗头!”朱厚熜心里一阵轻松。
三人打打闹闹,时间过得很快,黄锦也终于回了武英殿。
“黄伴,药材送到了吗?”朱厚熜问道。
“回禀爷爷,送到了。小的走时,沫姑娘正准备去煎药呢。”黄锦回道。
“嗯?妍儿到京了?”朱厚熜一脸惊喜,随后他猛然回过神,看向袁诣。却见袁诣眉头一挑,一脸坏笑。
“小五,你...你笑什么笑?”朱厚熜的脸微红。
“啊?我笑了吗?没有啊。二哥,你肯定看错了。我可没有听见什么妍儿长,妍儿短的。”袁诣说完,脸上的严肃申请再也憋不住了,呲呲的笑个不停。
朱厚熜翻了翻白眼,一脸无奈。得,知道就知道呗。
“小五,你回去时给我带封信予妍儿。”朱厚熜说完,径直走到书桌,准备写信,黄锦见状连忙开始磨墨。
“五哥,听了你的话,我这心里也是豪气顿生。我想跟着你去见见世面,成不?”陆炳走到袁诣身边问道。
“你要去?师父不会答应的。你的志向不是武举人吗?跟着我怎么去考武举人?”袁诣奇道。
“父亲是不会同意我去。但是如果是皇上下旨,那我就可以跟你去了啊。等出去闯荡一番,说不定回来更容易考武举人呢。”陆炳偷偷说道。
“那你自己去跟二哥说啊,你让我转述,算什么事儿。”
“我这不是怕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我就怕二哥,不,怕皇上。”陆炳胆怯的说道。
“连二哥都不敢叫,瞧你这点出息。”袁诣用手点着陆炳的额头。
两人声音虽然小,不过在安静的殿里,那些话早就传进朱厚熜的耳朵里。“小六,尊敬一个人不是光看表面。你看你五哥,他虽然说话大大咧咧,看起来像是对我不敬。但我知道,他的心里对我是怎样的。所以,在私下里,咱们兄弟三真的可以不用太拘礼,就像小五说的那样,你们如果都这样,那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如果连个可以说句心里话的人都没了,那还不把我憋死?”
“是,是皇上。”陆炳小声说着。
袁诣见朱厚熜微微皱眉,心知不妙,他一巴掌扇在陆炳的头上,啪的一声。“小六,你是猪啊!”
陆炳啊了一声,见袁诣对自己怒目而向,吓了一跳。
“二哥,五哥,小六知道错了。”陆炳说完,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朱厚熜和袁诣对视一眼,相互笑了。
对啦,这才应该是兄弟嘛。皇上又怎的?皇上也是人啊,是人就应该有朋友,有爱人,有知己。如果一个人高高在上,没有朋友,那他活的该有多累啊!天天戴面具就很烦了,还要戴一辈子?难怪皇帝只能在后宫找慰藉!
咱们这样叫,那是在帮他,是让他感到温暖,感到友情!
“二哥,小六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觉得应该让小六留下,没事儿的时候还能陪你说说话。你的意思呢?”袁诣问道。
“怎么的?觉得你二哥时刻都需要人安慰?你们两个滚的越远越好。”朱厚熜调笑道。叹了一口气,朱厚熜继续说道:“小六呆在京师,还不如好好出去历练一番。人有悲欢离合,你们都去吧,如果你们真能做出一番名堂,也不枉二哥的这片心意。”
“朝堂上你们不用担心,二哥挺得住。再说了,袁阁老如果康复,再把王阳明和杨一清调回朝堂,那二哥有信心和杨廷和斗上一斗!关于礼仪的事儿,我听小五的,可以先放放,委屈谁都会受,只要受的有价值,我会尽量忍耐。”
“小六我早知道他的打算。小五,你该知道,我大明朝领兵的规矩。如果你真的想帮二哥,那早点把那边的事了了,我会尽量给你支持。完事儿后赶紧给我回来考科举。当然,考取功名前,你要先与皇姐成亲。你是知道的,公主可不能下嫁官员。”朱厚熜对袁诣眨眨眼,戏谑道。
皇姐?是谁?袁诣愣了愣。
黄锦见状,连忙对朱厚熜小声的说着什么。
朱厚熜看了袁诣一眼,眉头紧皱。
“他还没恢复吗?”
“回爷爷,五爷其他都回忆起了,就是还记不得公主的事儿。”
“啧,这倒是件棘手的事儿。喂,你说,如果让他见着皇姐呢?有用吗?或者叫太医给他号号脉?”朱厚熜问道。
“爷爷,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现在皇娘和皇姐还没到,暂时还能拖着。但是时间久了,我怕夜长梦多啊!要不这样,先叫太医给他号号脉,看看情况再说。”朱厚熜小声的说着。
“喏。”
“算了,时辰也不早了。小五,记得把信给我带到啊!”朱厚熜说道。
“啊?嗳。”
出了皇宫,和陆炳告别后,袁诣独自走在路上。
皇姐?是谁呢?袁诣没有一点印象。他又想起了黄锦在虎头岛上的话。
永福?皇姐?是同一个人吗?感觉所有人都知道似的,但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起来?袁诣心里充满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