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耐着性子问道:“你可看见是何人所为了?”
老头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惊恐的道:“不是人干的,是腾格里的惩罚,腾格里派下查干赤那,查干赤那吃掉牧民的牛羊,又焚毁草场。”
在蒙语里,查干赤那是白色狼王的意思。
胤祚皱眉:“白狼王,是个人吗?”
阿依慕接话:“是头狼。”
胤祚顿时满头黑线,不过此时萨布素开口,语气分外的凝重:“阿奴达拉。”
阿依慕点点头道:“是阿奴达拉。”
胤祚此时越发的糊涂了,阿奴达拉?狼的名字?很有名吗?是头名狼?我们是来秋猎的吗?
萨布素见胤祚还一脸迷糊,便对阿依慕道:“还是你来讲吧,你知道的比老夫多。”
阿依慕点点头,看着胤祚说:“阿奴达拉是我父汗的可敦,也就是正妻,她之前是我叔父僧格的正妻,叔父死后,父汗便娶她做妻子。”
胤祚并未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在草原上,儿子继承父亲的老婆,弟弟继承哥哥的老婆,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传统。
从汉家文化来讲,这是罔顾人伦。
但按照蒙古人的规矩,这是给了那些失去男人的遗孀一个活命的机会,在残酷的草原上,独自求生的女人最终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在蒙古人看来,这反而是一种美德。
“这个阿奴达拉和白狼王有什么关系?”胤祚问道。
“阿奴达拉是狼群的后代。”阿依慕说起她的时候,脸上不由露出了恐惧,“是狼王之王,她有一个狼群,有近百头狼,每头狼都能对战草原上四五条獒犬,据说狼群之中有一只白狼王,有大半个人那么高,平时从不吃肉,只在战时啃食敌人尸首……”
胤祚是相信科学的,对牧民的神话传说,不屑一顾,见阿依慕有些害怕那个女人,便打趣道:“狼群后代?狼孩吗?这倒不是没有过,人类的弃婴被狼群收养,染上狼群习性,这很普遍,只是这些狼孩与狼群相处越久,就越难以适应人类社会,智力发展也会受很大影响,不过照你的说法来看,这个阿奴达拉驯狼的本事倒是一流。”
萨布素说道:“小子,你别小看了阿奴达拉,这女人来历不明,虽说是鄂齐尔图汗的孙女,但究竟是不是已没有人能说的清,他本人都死在葛尔丹马蹄之下了。准格尔部能有今天之威势,阿奴达拉也有三分功绩。
康熙二十八年,葛尔丹亲率三万大军过杭爱山,在鄂尔浑河上游支流塔米尔河畔与土谢图汗的喀尔喀联军决战,阿奴达拉亲自披甲上阵,一箭射死喀尔喀第一勇士苏赫巴兽,使得喀尔喀联军大败,联军溃逃,阿奴达拉率兵追赶,一直追至里京城仅有四百里的乌兰布通。”
胤祚听完终于变的有些凝重,喀尔喀第一勇士的名号他虽没听说过,但是想来能有这种称谓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这个阿奴达拉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
萨布素继续说道:“你只知道我们这一战要去征讨葛尔丹,却对喀尔喀蒙古和准格尔的情形知之甚少,这绝非为将之道,待用过晚饭之后,老夫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胤祚抱拳遵命。
晚饭之后,胤祚来到萨布素火堆旁,萨布素捡起颗石子,在地上画图,胤祚勉强认出了准格尔内蒙古和外蒙古的样子。
“自大清剿灭最后的黄金家族后代察哈尔的林丹汗后,蒙古诸部就群龙无首,此时蒙古势力大致可分为三块,察哈尔也就是如今的内蒙各地,已归顺大清;喀尔喀蒙古有和内蒙古对应,可谓之外蒙古,原是由喀尔喀三可汗统治,但杭爱山一战,喀尔喀三大汗已经尽数归顺大清,所以现在喀尔喀蒙古落入了葛尔丹手里,不过葛尔丹立足未稳,且人手不足,控制疆土非常有限。”
萨布素说完,指了指地图西边,那块被胤祚命名为新疆,现在还叫准格尔的土地。
“准格尔,原为卫拉特蒙古一个部族,与之对应的还有土尔扈特部和和硕特部,后来卫拉特蒙古外扩,土尔扈特部西行,现已不知所踪;和硕特部南下,征服了西藏;准格尔部则东进,进攻了喀尔喀。
自卫拉特蒙古其余两部离开后,卫拉特蒙古就已名存实亡,取而代之的就是准格尔部,准格尔部首领僧格于康熙一十一年前后被人所杀,葛尔丹是僧格的同母胞弟,此前被认作是活佛转世,在西藏随达赖喇嘛学习佛法,僧格死后,汗位便由葛尔丹继承,葛尔丹的野心极大,先后发动战争统一卫拉特各部,不顾朝廷的多次调停,继续东征喀尔喀,这便是大清和葛尔丹恩怨的由来。”
胤祚恍然大悟,蒙古人的习惯与汉家王朝不同,蒙古可汗死后,一般会将领土平分给每个孩子,如同汉朝的推恩令一样,每一代都在自行衰减自己的力量,成吉思汗及后代花费几十载建立的空前绝后的大帝国,也在这种瓜分中分崩离析了。
“如今圣上征讨葛尔丹而非准格尔部,你可知为什么?”萨布素问道。
这下倒把胤祚问的有些蒙了问道:“准格尔和葛尔丹不是一回事吗?”
萨布素目光打量了他片刻,胤祚颇有种在无逸斋要被李光地打手心的感觉。
片刻后,萨布素开口:“原先是一回事,但现在准格尔的大汗已经不是葛尔丹了,康熙二十九年,趁着圣上与葛尔丹大战于乌兰布通,葛尔丹的侄子,也就是僧格的长子策妄阿拉布坦发动内战,成功将准格尔部全部收复,成为了准格尔的新任可汗。”
“啊?”胤祚吃了一惊,问道,“那岂不是说葛尔丹已成了丧家之犬?”
萨布素点头:“可以这么说,但这条丧家之犬依旧有着不下五万的骄兵悍将,又是在草原上以逸待劳,通过焚毁草场、往河水中丢牛羊尸体等方式阻止大军进攻,我们是疲师远征,又缺乏粮草补给,这一战谁胜谁败,还不好说。”
“会赢的。”胤祚重重挥了挥拳头,“我们一定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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