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大厅中央搭了一个小台子,台上四边支着棍子,上面缠着轻薄白纱,微风吹来,朦胧舞动,可不就如白帐篷一般。
更巧的是,白帐篷中就坐着一个女子,白纱舞动之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容。
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正在调音,偶尔拨动琴弦,弹出几个音,都是清脆空灵,一看就是精于此道的大家。
全聚德耗费无数金银追求一个“雅”字,故请了乐师,也要蒙上白纱,以示闻声而不见色,与那些以色娱人的青楼酒肆区别开。
全聚德的雅间都是临窗而建,中间镂空,所以大厅中的琵琶声能悠扬传入每一个雅间之中。
胤祚对宕桑道:“这不是白帐篷,这是个唱曲演戏的台子。”
“我只见过做法事的台子。”宕桑道。
胤祚道:“和那种差不多吧,台上这姑娘是弹琴的,别去轻薄人家。”
说话间,小二已将菜单递了上来,胤祚接过之后慢慢翻看,寻常酒楼是没有菜单这种东西的,一来无论是客人还是伙计都不认字;二来菜色就那么几样,随口便能报出来。
可全聚德的顾客都是朝廷高官,要么就是一方巨富,来点菜的管家自然都是认字的,况且全聚德菜色繁多,就算伙计记得住,也不能每次有客人点菜,就像相声贯口一样的报一遍菜名。
“每桌来一份烤鸭。”胤祚随口道,他带了二十几个护卫,算他自己这桌整整十桌。
伙计的下巴差点惊掉下来,上一个这么点菜的还是昨晚的那十几位大人,一顿饭吃了上万两银子。
“这位客官,这个烤鸭都是现杀现烤,您现在点,最快晚上才吃得到。”伙计既是怕胤祚吃霸王餐,也是说的实情。
大清但凡讲究一点的菜色,都要十几二十个时辰来做的,所以高端的酒楼才需要预定,先尤管家来点好菜色,等约定的时间到了再过来吃。
胤祚福满楼一类的快餐吃惯了,对这么慢的上菜速度非常不满,皱眉道:“不能快点吗?”
伙计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宕桑道:“先上酒,上好酒。”
伙计笑道:“这个倒快,关外朔白……”
“有没有更好些的?”朔白虽然名字好听,但说白了不过是高度的玉米酒,除了浓烈外,滋味口感都略差,宕桑年纪虽不大,但浸淫酒道许久了,自然能尝出优劣。
伙计道:“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竹叶青、金茎露、太禧白、猴儿酿……”
宕桑道:“女儿红有吗?”
伙计心中一沉:“有。”
“多少年的?”
伙计道:“本店只有十年的……”
宕桑笑道:“好,就要这个,每桌一坛。”
伙计心中打鼓,嘴上说道:“客官,这酒没……没这么多……”
胤祚道:“喝酒误事,女儿红就不要每桌一坛了。”
伙计如蒙大赦道:“好,全听客官的。”
又废了许久口舌,菜终于点好,烤鸭终究还是点了,胤祚打定主意要来吃烤鸭,反正闲来无事便等他一等,至于佛跳墙一类,只能忍痛放弃了。
伙计下去传菜,片刻后有人抱来一小坛酒,看样不过一斤,拍开泥封后,确是酒香四溢,比之朔白纯粹的酒精气,还多了些醇香。
女儿红是黄酒,窖藏时间长了,自然有种异样滋味。
宕桑给胤祚和自己都倒上一杯,然后端起酒杯道:“恩人,我敬你一杯。”
胤祚与他碰杯,一同饮下,只觉得一道酒线入喉,随之通体舒泰,连呼吸间都是酒气氤氲。
一杯之后,宕桑又盯着台上那女子看。
胤祚见状,起身对台上女子抱拳道:“请姑娘弹上一曲吧。”
那女子也起身,盈盈回礼道:“公子不必多礼。”随后她坐回位置上,素手拨弄琴弦,曲调如叮当流水般流淌出来。
胤祚实在不爱听古曲,听了一会便走神了,反观宕桑听的却很认真,尤其双眼炯炯有神,似乎要直穿白纱。
而以多合隆为首的平时自称大老粗的护卫们,此时也目不转睛,一脸陶醉之色的听着曲。
胤祚自讨了个没趣,暗想自己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偏偏那曲子又极长,叮叮当当起来没完没了,胤祚好不容易挨到曲子结束,随着众人一同鼓掌,从怀里取出一百两银票递到台上。
那弹琵琶的女子略感诧异,附身接过那张银票,低声道:“谢谢公子。”
此时,从老远飞来一锭银子,啪嗒一声就砸在台上,一个声音道:“看赏!”
那锭银子,虽是冲着台上去的,但却从胤祚脑袋边上飞过去,吓了他一跳,周围护卫腾的一下就全站起来了,气势汹汹的围住那人。
那人却不慌不忙的道:“赏银自然是要扔到台上去的,你递上去是什么道理?借机一亲芳泽吗?”
多合隆怒道:“你找死。”说着就要伸手抓人。
那人虽然身子未动,手上却也做了个功夫的起手式。
胤祚道:“多合隆!退下。”
“是。”多合隆和一帮护卫退开些许,冷冷的盯着她。
胤祚打量那人,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做书生打扮,手持一把折扇,皇宫里待了十年,他也算是有些眼力,一眼便看出,这人一身行头,加起来能超出一千两银子。
最让胤祚觉得牙根痒痒的是,这人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说起话来也颇为阴柔,毫无男子气概,倒像个娘炮一般。
胤祚自不可能跟他讲什么人人平等的大道理的,便没搭理他,直接回桌边坐下。
宕桑凑过来问道:“这个姑娘也是来搭白帐篷的?”
胤祚奇道:“哪来什么姑娘?”
宕桑朝那个娘炮努了努嘴。
胤祚顿时大奇:“这是个姑娘?”胤祚再看了他几眼,没有缠足,胸口也没突,喉结看不清楚,但想来这么娘炮的人也不会有喉结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胤祚大奇。
宕桑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姑娘和男人不同,她们身上香。”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