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婉儿出府时,正巧和梅文鼎相遇,云婉儿欠身福了一礼,没有说话,直接出府了。
梅瑴成看着云婉儿背影有些出神,直到他爷爷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放才回过神来。
不论那个女眷是什么身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府前就是不妥,梅文鼎不禁又对胤祚看轻了几分。
还未来得及走进正堂中,已有个年轻人迎了出来,拱手道:“自全聚德一别,勿庵先生别来无恙啊。”
梅文鼎看他相貌,正是那日做出塞词的年轻人,又想他以皇子之尊出门想迎,内心颇有些感动,当下道:“劳烦殿下挂念,老朽一切如旧。”
胤祚与他客套几句,到正厅中,分宾主落座。
茶才刚上,胤祚便道:“听闻勿庵先生是历算大家?”
梅文鼎一愣,显然是有些不适应胤祚这种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片刻道:“大家不敢当,只是粗通皮毛而已。”
胤祚接着道:“不知先生可听过齐齐哈尔火器厂?”
梅文鼎皱眉思索一阵道:“请恕老朽孤陋寡闻。”
胤祚道:“关外一处聚集大清科学巨匠之处,凑在一起交流学术之所在。”
梅文鼎心想不过是文人雅集一类地方,与他心中所想还是想去甚远,顿时没了兴致。
胤祚见状又道:“本王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还请先生见谅,关外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尤其像先生这种历算人来更是极缺,本王欲请先生去往关外,不知先生可否愿意?”
“这个……”梅文鼎分外犹豫,这个招徕来得未免太快,总觉得有些不妥,况且他家在江南,去往关外不毛之地便是背井离乡了。
胤祚又道:“像是先生这般人才,去了关外自然每月都有例银献上,虽不能说锦衣玉食,但小康之家还是没问题的。”
梅文鼎面色不愉。
胤祚知道文人的臭毛病又犯了,当即道:“当然了,像先生这般文人自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先生有何想法不妨提出,胤祚定当竭力满足。”
梅文鼎的梦想自然便是将算学传播开来,他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大半辈子,最终也只有小孙子一个称心徒儿,现在胤祚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反而让他有些踌躇。
梅文鼎想了片刻道:“不瞒殿下,老夫此次前来,原是为了解答孙儿的疑问,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胤祚点点头道:“好说。”
梅文鼎见他口气颇大,心中又有些不喜,向孙子使了个眼色。
梅瑴成会意,恭恭敬敬对胤祚行了一礼道:“敢问殿下,您献上的浑球仪说大地处于圆球之上,敢问圆球之背是何物?是归墟吗?”
胤祚哈哈一笑,朝着下人命令几句,片刻后,两个下人抬过一架地球仪来。
当时做寿礼时,他就批量产了许多,只选了做工最精湛的一个献上,剩下的这些便堆在王府库房里。
梅瑴成看到地球仪,好奇的上前伸手触摸转动。
梅文鼎连忙训斥:“孙儿,不可妄动。”
胤祚笑道:“不妨事,这架地球仪便送给先生了。”见梅文鼎面有惊恐之色,胤祚又补充道:“这个比宫里那个少了许多宝石雕刻,并不逾矩。”梅文鼎这才放下心来。
他的小孙儿转动许久地球仪,最终,指着南极点附近的一大片空白道:“殿下,此处便是南海归墟吗?”
胤祚也走到地球仪面前道:“此处空白意为未探索之地,究竟有何物无人可知,可能是一片汪洋,也可能是一片冰川,皆有可能。”
梅瑴成道:“若那里是汪洋,为何水不会落下来?”
胤祚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一松手,橘子垂直坠落在地,问道:“为何橘子垂直坠在地上,而不是斜着掉下去?”
梅瑴成略一思量道:“因为我们身处圆球正上,自然垂直下坠。”
胤祚又道:“你听过哪处东西是斜着下坠的吗?哪怕在泰西之地,他们的橘子也是直着坠地的,如果我们自圆球正上,他们可处在圆球斜侧了。”
梅瑴成皱紧眉头苦想了一阵道:“莫非,大地本不是球形而是平的?”
胤祚扶额叹息,接着耐着性子,从大地为何是圆的,到天体运转,再到万有引力都讲了一遍。
一番话说完便已到了晚上,若是给寻常人骤然灌输如此多知识,定然会迷迷糊糊,但梅氏祖孙乃是大清的科学家,接受能力远超于常人,况且胤祚的话句句逻辑严谨,前后印证,胤祚又讲的深入浅出,祖孙二人很快便通悟了胤祚的观点。
在把问题搞清楚之后,梅文鼎当即道:“殿下果真大才,此等学问老朽闻所未闻,今日拖殿下洪福,算了开了眼界。”
梅瑴成虽没有说话,但满脸的崇拜目光确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胤祚摆摆手道:“这些都是泰西之学罢了。”
梅文鼎不解:“泰西蛮夷之人也有如此造诣?”
胤祚道:“日心说为泰西哥白尼所创,地圆学说由航海家麦哲伦证明,万有引力由泰西牛顿发现并论证,其中牛顿此人现在还活在世上,说不定未来也会被我邀请来齐齐哈尔来。”
梅文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喃喃道:“坐井观天,坐井观天了……”
胤祚道:“老先生不必喟叹,泰西学问虽奇特,但只要是学问,便总有学会的一天,坐井观天不可怕,跳出来便是,可怕的是甘愿坐井。本王此次在京城搜罗了许多泰西传教士去齐齐哈尔,这些人有的精于数学,有的精于绘画,有的精于天文……就连这尊地球仪,也是在传教士的帮助之下完成,通过这些人我们便可观一观泰西之天,勿庵先生可愿同我一同一观吗?”
这一番话,就连胤祚自己都觉得热血沸腾,梅文鼎更是几次欲言又止,几次脸色激动又归于平淡,最后溺爱的摸了摸自己孙儿的脑袋道:“殿下,老朽年事已高,家人亲眷俱在宣州,而齐齐哈尔路途遥远,老朽恐怕……”
胤祚一挥手道:“全部搬来!”
梅文鼎不敢置信的道:“什么……”
胤祚道:“老先生家人亲眷,如数迁到齐齐哈尔来,一概费用开销,齐齐哈尔一力承担。等今年秋收后,齐齐哈尔便要征集民夫修路,到时本王将联通关外三将军一同修路,就算路途再远,行在平坦道路之上,也将昼发夕至,一日千里。”
梅文鼎嗫嚅许久终于道:“承蒙殿下错爱,老朽无以为报,仅以此身同殿下共去齐齐哈尔。”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