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傅宗龙的缓缓讲述,朱燮元脸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淡,心中的疑云早就消失不见,变得越来越清明起来,脑海里更是浮现了一个画面,傅宗龙接下来之言,正好印证了他心中的某种猜测,补充这些画面。
“朱大人,你不妨想象一下,按照皇上的那些交代,在云贵等地建立大的汉人聚居生活区域,并组建民兵,那些土司部落将会一个个被隔离起来,分布区域不再接壤,变得碎片化。”
“一旦皇上的那些交代付诸于实际,取得一定的成效,日后,即便是再有安邦彦、奢崇明之辈起兵造反,有了这些汉人区域作为缓冲地带,规模也要小很多,朝廷轻易就能将其镇压。”
“不会像以前那般,一个吐司造反,就会裹挟着其他吐司跟着反叛,进而波及整个云贵等地,使得朝廷不得不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予以平叛。”
“如此说来,皇上确实意识到了西南的危险性,否则,也不会有这一系列的安排,更是不惜划拨大量的粮饷,作为支援。”
朱燮元附和了一番,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频频点头,更是颔首说道:“西南之地,吐司虽多,总兵力在十万以上,但是,无论是哪一个吐司或者少数民族,人口都是极为稀少,相应的,兵力也要少很多,单打独斗之下,很难与朝廷的军队对抗。”
“一旦将这些土司部落分离开来,减少他们之间的联系,很难形成气候,到时候,朝廷再实行道府的治理制度,将会更加的容易,即便是有反抗的部落,也能轻易地将其镇压,翻不起什么大的波浪。”
傅宗龙轻轻点头,紧跟着附和道:“而且,从皇上的这些安排来看,皇就是上准备先从这些造反的吐司下手,就像永宁宣抚司那般,以此为由头,安邦彦造反,彻底废除贵州宣慰司,以此为契机,进而在整个贵州道,推行州府县制。”
就在这时,朱燮元脸上洋溢着的恍然之色,甚至是有一些兴奋之意,忽然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那副担忧的神情再次出现,语气更是如此。
“傅大人,皇上要想在云贵等地推行州府县制,阻力将会很大,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之人,恐怕就是沐府的黔国公沐启元。”
傅宗龙明显愣了一下,有一些错愕,但转瞬就反应了过来,。脸上也显出担忧之色,附和道:“不错,这些年以来,云贵等地的吐司之所以如此,朝廷很难调动,一个个跟土皇帝似的,动辄就会有人起兵造反,沐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早就有听闻,作为镇守云贵的黔国公,朝廷存在为数不多的公爵之一,这些年以来,沐府可没少收取云贵等地那些吐司的好处,府中的钱粮堆积如山,就算是比之那些藩王,也是不遑多让。”
这个时候,朱燮元的脸上现出含义,眸子中寒光闪闪,语气更加的凛然起来。
“想当初,朝廷让黔国公镇守云南,就是为了压制那些吐司,保证西南的稳定。然而,如今的沐府,已经是今非昔比,变了质,忘记了他们的责任,俨然已经成为了云贵等地的毒瘤,丝毫不比那些吐司的危害少多少。”
“根据云南布政司的统计,整个云南良田的总额,也不过四万余顷,而沐府的庄园和田地加在一起,就足足占据了其中的三到四成。”
“尤其是前任和现任的黔国公,面对安邦彦的叛乱,沐昌祚和沐启元表现的非常不堪,两人非常的惧怕,根本就不敢带兵出征,进行平叛,往往多有推诿。”
听到这些话,傅宗龙也想起了一些事情,脸上出现嘲讽之色,语气里充满不屑之意,紧接着说道:“而且,特别是现任黔国公沐启元,继承爵位之后,为人极为张狂,不仅纵容家奴残害百姓,更是极为嚣张,不可一世,丝毫不将朝廷的官员放在眼里。”
“为了袒护犯法家奴,竟然调集兵马,围攻公署,将火炮对准巡按余砧的公署。”
突然间,傅宗龙与朱燮元对视了一眼,话音更是戛然而止,更是默契的同时点头,似乎是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共识,并未言明,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云南道,云南府....
沐府,某个房屋之中,两个妇人正在秘密而小声的交谈着,两人的神情充满焦虑与不安之色。
“母亲,你就出面劝一劝夫君,让他消停下来,不能再任性下去,肆意妄为了。新君虽然刚刚继任一年,但西南频频出现吐司叛乱,如果再这样下去,咱们沐府可就危险了。”
“而且,咱们沐府已经不必从前了,在这西南之地,不仅威望越来越低,因为这些的吐司叛乱时有发生,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手中的军队少了非常多,很难再使得朝廷忌惮。”
“若是朝廷趁机发难,派人前来查抄沐府,恐怕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有着军队作为筹码,皇上不敢轻易动咱们沐府,不管是抓何人,也要好好思量一番。”
黔国公夫人陈夫人忧心忡忡地说完这句话之时,直勾勾地盯着黔国公的母亲宋氏,脸上的不安之色越来越浓郁,甚至于,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事情,双眼里不满惧意。
“老身又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氏幽幽地反问了一句,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媳,随之长叹一声,转而看向墙上的一个遗像,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显得是那么的复杂而无奈。
“想我沐府风光之时,最为强盛的时候,不仅是这云贵等地的各个吐司,都要纷纷巴结,更是历朝皇帝所倚重的对象,即便是靖难之役,亦或是以后的历任皇帝,咱们沐府的地位从未动摇过。”
“即便是上上一代黔国公,沐朝弼时期,犯下了累累罪行,朝廷派来了缇骑(锦衣卫下属人员),来人也不敢进入沐府抓人。即便是最后抓走了当时的沐府家主,迫于沐府的压力,也不得不免除沐朝弼的死罪,最后只能幽闭于南京的大牢之中。”
“哎...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沐府的风光不再,越来越颓败了,云贵的吐司也不将沐府放在眼里....”
宋氏的神情满是失落,又是那么的无奈,还想说些什么,似乎是在追忆,却被陈氏那着急而忧虑的话语给打断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