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药引
“二呆，你去哄哄别让她哭了。”
“不去。”
“兄弟，你哄不哄她都没事，能把剑先拿开吗？”
宝剑入鞘，一直抻着脖子的马四这才松了口气。三个大老粗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埋头痛哭的顾翠萝，齐齐犯了难。
就在这时，抽泣声突然停止了。三人的注视下，顾翠萝抬起红通通的双眼，几个深呼吸后颤抖着道：“我不是想独吞那药方，我是……想毁了它。”
顾翠萝能不再哭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狼枪赶忙接话问道：“毁了它？为什么？”
顾翠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喃喃道：“做那副药最重要的是药引，它的药引很特别，是一种肉。”
“肉？”狼枪微微愣神，确实没听过拿肉当药引的。“什么肉？”
顾翠萝猛的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哆嗦着嘴唇，以最大的勇气直面那黑暗血腥的真相。
“药方上写的是……点子肉。”她颤抖的说着，声音中满眼内疚与痛苦。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狼枪和马四当场怔住了。只有二呆不明所以，问道：“点子肉是什么？”
“人肉。”马四低声答道。
握剑的手猛的一紧，没等二呆缓过劲来，耳边又响起了狼枪的声音。
“这是北边的话，老人叫桶子、女人叫圈子、男人叫方子……点子肉，是小孩的肉。”
“是……是孩子的肉……我当初就是用这双手，把那些孩子们……啊！！！”顾翠萝环抱着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大叫一声，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
砰！
一声闷响从床上传来，顾翠萝的头与床沿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顿时，鲜血四溅。就当她准备再来撞上去的瞬间，三个男人同时扑了上来将她按在了床上。
撞击加上强烈的刺激令她昏死过去，昏迷前，狼枪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
“我都做了些什么……”
狼枪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朝廷的抓捕、大漠的风沙、良心的谴责都没能将这个女人打倒，可就在刚才，他三言两语的就击垮了她心中最后的防线，在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重重的捅了一刀。
二呆小心的帮顾翠萝包好了伤口，狼枪在一旁紧张的道：“怎么样？”
二呆道：“应该没伤到骨头，血已经结痂了。”
奔走一路又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顾翠萝早就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事就行。”狼枪松了口气。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原本顾翠萝一直是话题的中心，现在她昏了过去，剩下三个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
狼枪咳了一声，打破僵局道：“行了，回头跟我嫂子那也有个说法了，那没什么事我先……这给我吓得差点忘了，那边楼下掌柜的我也得有个交代，你俩啥时候走啊？”
马四苦着脸道：“你看我们俩现在走得了吗？”他和顾翠萝现在一个昏迷一个重伤，出了客栈别说朝廷那帮人追来，就是一群劫道的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扫了眼狼枪和二呆，接着道：“两位兄弟，之前的事翻篇，现在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等那帮人追上来，谁都没好。你不是生意人吗？不如跟我做一笔生意，帮我把她带回京城，赏钱有多少，我们五五分账，如何？”
狼枪道：“你可打住吧，要是二十个人，我能对付。三十个，他能对付。五十个我俩一起也能照亮照亮，那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可是他妈两百多人，我躲都来不及。想让我帮你，除非我脑子进屎了。你不也是朝廷的官吗，你们当官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跟我没关系。”
官？马四苦笑，他算个狗屁的官，真要按朝廷官阶论，他怕是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之前是跟你没关系。”马四道：“可刚才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么大的秘密进了耳朵里，还敢说和你没关系？我说过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狼枪指着马四，笑道：“就算是蚂蚱，你们俩也是缺胳膊少腿的蚂蚱，我们哥俩可是能跑能飞的，大不了我跑山沟里躲几年，我还真不信他们能把我翻出来。”
狼枪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把半只脚踩进了深渊之中，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是绝对不能让郑如意知道的，他和郑如意确实有交情，但交情这种东西未必每次都管用的。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保不准郑如意会不会因为他的难处而对自己下手。以狼枪对他的了解，郑如意八成会灭自己的口，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拿孩子的肉作长生不老丹，还进贡给了皇帝，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天下就乱了。
在郑如意赶到之前赶紧消失，便是最好且唯一的办法了。
指望不上狼枪，一切就只能靠自己了。马四扭头看着顾翠萝，满眼复杂。他突然在心底埋怨起狼枪来，你说你干嘛非要追根究底的问呢？现在弄得我知道了一堆不该知道的事，该不该把她抓回京城都成了问题。
马四的心被关进了牢笼里，牢笼的名字叫做良知。
如果他不知道顾翠萝的秘密，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女人带回京城换取无数的财宝以及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百户位子。他只要将她带回京城就好，为什么要抓她，她被抓之后会如何，马四都不会去想。
可现在他知道了一切，他知道了这个弱女子是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一路走来，他知道了一直折磨顾翠萝的到底是什么。
他犹豫了。
他的良知不允许他把顾翠萝交出去，因为他手里握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命，还可能是十个、百个、千个被割下血肉当做药引的孩子的命。
一边是荣华富贵，一边是良心。
换做朝廷中的任何人都会算这笔账，而在遥远的西北，一个小小的客栈二楼，坐在床上的男人却算了笔糊涂账。
要钱要脸？
都想要。
要钱要脸要命？
要命。
要钱要脸要命要良心？
要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