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希望神是善意的,所以神被写成了善意的。”——《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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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小打小闹。”光武没好气地看了吴宇一眼,抬头回答。
“一点纪律意识都没有。”征募官生气地关上门。
吴宇也知道光武放了他一马,瞧着光武又道歉一次:“兄弟对不起,玩笑开大了。我这人贪玩,在夏星也是出了名的顽主,什么都会一点,到处都吃得开,你当我是朋友,以后有事就找我。我们不打不相识。”
这一席话说得人人心动,舱里又喝了一遍“好!”又围上一些人来,对吴宇自报姓名。
光武没说话,拾起水晶细看,突然惊叫一声:“我养的文明毁了!”
牧歌惊叫一声“什么?”接过水晶细看,只见汹涌的光尘在云层里肆虐,“雨季”的命令进入死循环,被反复执行,瓢泼大雨浇得大河泛滥,驻扎在大河流域的原始人部落早就被冲得踪迹全无,只剩一片泽国。
如果是工业时代的文明,其自理能力尚可,也许能保存文明火种。但是原始文明非常脆弱,一次泛滥、一轮火山、一场地震,也许就意味着一个文明重新洗牌。
原始人跪在地上,迷茫地看着悲恸的陈光武,关切地咕哝一些粗糙的单词:“尊敬的……万能的……至善至美的天神啊……您也会悲伤吗?”他的眼神像动物一样纯澈,充满关切,闪烁怀疑,表情都写在脸上。
牧歌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光武在子民面前流露了情绪,相当于破了神格,以后很难统治长久。
“文明越悠久,民智越开化,对神祇的研究能力就越强。第一戒:戒伤悲。神祇应保持威严,不可以对下等文明流露任何情绪,否则将暴露你的弱点。”《晋升指南》里的话,牧歌一直倒背如流。他知道原始文明不敢弑神,但是成熟文明保不准会动弑神的心思。现在叛乱那么多,都是血淋淋的佐证。牧歌就担心光武这种性格,估计连原子时代的文明都镇不住,更别提终焉时代的文明了。
光武对原始人说:“你们几个,暂时别回凡间,在神界修炼三天。这是对忠诚的奖赏。”他方寸一乱,开始说白话文。
原始人犹豫了下。
牧歌斩钉截铁地强调:“从此留在神界,不许回头,否则严惩。”
他还没说完,那个请愿的原始人就惦记孩子,伸头回光尘门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宛如看见地狱,然后它发出凄厉的呐喊,接着一头冲进光尘门里去。
其他原始人像野兽一样,突然回头,耳朵乱动,争先恐后窜到光尘门边上,挤进去一看,顿时发出悲恸欲绝的猿啼,连单词都不见了,一个个义无反顾地冲回凡间。
牧歌拾起水晶一看,发现这些部落里最强壮的原始人都冲进洪水里,顶着磅礴大雨,逆流而上,举步维艰地跋涉,奋力靠近漂浮的房屋残骸,东张西望地寻找亲人的遗体。不时有滚木被洪水卷来,被击中的原始人立马被洪流卷走。手足无措的幸存者越来越少,狂怒的哀啼越来越单薄,最后视野里只剩凄风苦雨。
牧歌的眼眶湿了。他觉得这些下等文明也很有人情味儿。
突然,会说话的那个原始人转头冲向光武,匍匐在他脚尖前面,像那个在暴雨中疯狂磕头的巫医一般,每膜拜一次,都仰面对光武喊:“全知全能的神!复活我的配偶!复活我的勇士!复活我的部落!”
光武拿出手机,疯狂划屏幕,然后扭头问牧歌:“我全款买了纠缠水晶,信用透支了!你借我十万铢,我买个建模定制服务,给他在原址上造个一模一样的部落出来。”
牧歌的脸抽搐了一下,心想你以为个个都是富二代啊。他告诉光武:“我还背着二十万贷款。”
吴宇站在远处,同情地说:“光武没事,反正你那个破文明才刚刚开局,你就用一千铢买十天的加速VIP,新文明加速十天,差不多能催化到石器部落的水平了。”
光武正窘急,忽然听见一千铢就能解决问题,莫名心动了,只不过心里过不去:“这……可是一个文明就那么没了啊,太儿戏了。”
“多少终焉文明都被当做叛军给平了呢。谁不心疼啊,几十年的VIP都打水漂了啊,那都是钱啊。你看看那些太阳神,封地上的文明叛乱了,几十年的投资失败了,还不是出动平叛舰队,照旧推倒重来?不破不立。咱们这次入伍,去讨伐的也是那些刁民。记住,神和人,虽然可以做到管理上的和谐,但是必须牢记骨子里的对立。有些白眼狼就是喂不熟的。”吴宇继续长篇大论,振振有词,还过来拍光武的肩:“要不,这个历史遗留问题也别留着了,杀了算了。新的文明,要有崭新的开端。”
不少人附和说“杀了”,光武犹豫了下,忽然低头捂脸,流泪说:“做不到。”
吴宇没办法,讪讪地安慰光武两句“第一戒,戒伤悲。戒伤悲。”说完就回到拥簇者里抽烟去了。
原始人迷茫地看着悲伤的“全知全能天神”,渐渐意识到了某种绝望,整个儿狂怒起来,突然站起来,像大猩猩一样狂击胸膛,挥着木棒呐喊:“复活部落!复活勇士!天神,天神!”他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又不敢攻击神祇,只好疯狂请愿,来发泄悲伤、不满和愤怒。
“咣”一声,舱门第二次被拽开,征募官火冒三丈地站在门口,指着陈光武骂:“是你召唤的棒子兵?送回去!我告诉你,家里花钱买了纠缠水晶的,入伍之后全部没收!先给我军训,给我往死里训!先把你们的纪律意识训出来,再去养棒子!妈的。吵死了。”
原始人正痛断肝肠,他在气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突然看见征募官指着他的“全知全能天神”劈头盖脸地骂,顿时以为那是光武的敌人,二话不说,抬起木棒就冲过去,嘴里不顾一切地喊:“古战场之门……打开!贪生怕死者……勿入斯门!”
棒子兵居然一棍子砸向三星圣痕的征募官,看的全舱人都愣了。光武和吴宇同时喊了声:“教官!”
说时迟,那时快,吴宇箭步追上去,左手护腕上光芒跃动,喷出一股细滑凝实的光尘,练成一柄光滑的拳剑,一下捅进原始人的肩胛,只见肌肉刹那焦化成碳粉,里面的血都喷不出来,能看见动脉在薄薄的炭层下鼓动。
原始人的心脏整个儿被汽化。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胸膛像生笋一样生出一截光剑。十几秒内,他的力气被迅速抽干,摇晃两下就开始休克,摔倒时,瞳孔就已经变形了。
吴宇从原始人魁梧的身体里拔出左臂,随手甩散光尘剑,走上去对征募官轻轻说:“我马上把尸体弄干净。”
征募官绷着脸点点头,低声说:“交给你办了。”然后瞪光武一眼,转身重重关门。
吴宇拿出手机付账,买了50铢光尘,拿手指把光尘挑成丝,搓成球,捏成粉,洒在原始人死不瞑目的尸体上,火苗一跃而起。跃动的分子火焰如同昙花一现,然后尸体化作一阵金粉,湮灭在空气里。
牧歌的喉咙发干。如果杀了在座任何一个人家里的狗,都会引发械斗;但是吴宇杀了个凡人,大家却泰然视之。
也许他们的慈悲只适用于亲密的对象吧?
吴宇对光武说:“你的棒子兵要是打到教官,面试你就不用想了。还好它没打到。不用谢我,兄弟应该做的。”吴宇特地用了描述动物的“它”。
光武重重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