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曲南部被围困的六座防寨,守将也仅仅是蒙军之中营指挥或副都将一级的归附武官,他们当初随田卫业投附蒙兀人,但除了对功名利禄感兴趣之外,对蒙兀人又能谈得上多少忠心?
看到涌入轵关陉南段沟谷的梁军兵马越来越多,这六家防寨的守将都相继选择投降。
战场之上没有仁慈之事。
城中还有一万三四千精锐晋军老卒,还有五六千精壮男丁可用,粮草、战械皆足,田卫业也绝对是令人不得不重视的宿将。
温博不想荥阳一战大梁为之付出上万精锐、上万辅兵民勇战死沙场的事情重演,直接将马首等七寨降卒总计高达四千五百余众,编入垣曲先登营,有意在时机恰当时,先驱赶他们附城进攻,去消耗守军的实力。
投降的守将能受到厚待,那也只是相对的,只是授以散官虚衔,清养起来;对于这种被困城之后才选择投降的降将,不可能再叫他们掌握兵权——大梁还不缺这点将才。
当然,十支先登营编成之后,温博也没有立即就对垣曲城展开激烈的攻势,前期还是以围城加器械进攻为主,消耗敌军的守城物资、器械,打击守军的士气。
温博前期将战事的重心放在从安邑、绛县南下的援兵身上。
从垣曲往北,到安邑、绛县境内,轵关陉主要分出两条岔道,但沿路多为狭仄的深峡大谷。
萧思庆督促安邑、绛县等地的驻军,包括大量的蒙军骑兵精锐南援,沿深峡窄谷南下,骑兵根本无法发挥长距离迂回穿插的优势。
在这样的地形之中,大梁兵马持强弩硬弓以及威力强悍的弩车等重型战械,却能将战斗力发挥到最大,甚至达到恐怖的地步。
围困垣曲城,将敌援吸引到垣曲以北的深峡大谷之中作战,以便能最大限度歼灭蒙兀本族嫡系兵马的目的,才是韩谦最初所拟定的整个战事最为核心的谋略。
四月上旬,萧衣卿从雍州返回安邑。
虽然这时候从太原、上党以及关中北部的同州、麟州等地不断增调兵马过来,使得从安邑、绛县南下的蒙军多达五万之众,但之前已经有上万蒙军精锐遗尸垣曲与安邑及绛县之间的深峡大谷之中。
而大梁兵马累计伤亡都不到千人。
看到这一幕,萧衣卿不得不直接叫停快杀红眼的其侄萧思庆,着令他改变战术,在垣曲北部的深峡大谷之中修造壁垒,不再试图打通进援垣曲的通道。
然而温博怎么会叫敌军在垣曲北部的深峡大谷修造重重叠叠的壁垒,增加他们后续北攻安邑、绛县等汾水河谷腹心地域的难度?
温博直接将后续增援上的两支预役旅,调归苏烈、霍厉节制指挥,于深峡大谷之中反守为攻,一路往北猛攻猛打,五月中旬杀到历山、王屋山北麓峰岭边缘地带。
不过,温博严令苏烈、霍厉,不得贸然杀入安邑、绛县南部利于骑兵迂回作战的低山矮岭之中。
进攻、夺取安邑或绛县等城,这是要等到攻陷垣曲之后,集结主力兵马才能争取的战役目标。
其时对垣曲的围困已经长达四个月。
垣曲城外围没有护城河,为了围困敌军,温博甚至环垣曲城挖出一条深丈余的长壕,与环寨、硬垒配合着,将垣曲城团团围住,限制田卫业率兵出城打反击或突围,之后再不紧不慢的架起旋风炮,轰砸垣曲城。
垣曲城几经修缮,坚固无比,但经过长达四个月的轰砸,东南北三面的城墙已经大部分垮倒崩塌过。
即便田卫业在城内组织军民,用木栅夹城,再填以土石,不断的将缺口填补起来,但也是残破不堪、今非昔比。
在萧衣卿的督促下,王元逵会同从关中北部延麟等州调来的援兵,同时期发兵进攻华州、潼关,但华州、潼关除了各有一支步战旅之外,韩谦在年后还调了三支预备役旅交由荆振统一节制指挥,防御河洛的西翼。
然而与韩谦预料的一样,王元逵受封渭南节度使,与部属将家小、亲族从定州、恒州等地迁入雍州,有意将渭河当作新的根基之地经营,便舍不得拿嫡系精锐去拼。
王元逵不将河朔精锐拿出来攻城,蒙兀骑兵不善攻城,延麟等地的降附军被督赶到华州城下,攻势更是稀稀拉拉。
王元逵无计可施,最后只能驱赶从乡野强征过来的民勇丁壮附城进攻,以此抵挡萧衣卿对他进攻不力的质疑。
相对而言,孔熙荣守蓝田关以及邓泰守略阳等地更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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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下旬,历山、王屋山以及太行山南麓相继进入雨季,不时大雨倾盆,山洪灌入垣曲盆地之中,温博也不得不将兵马收缩到地势高隆之处,放缓对垣曲的进攻。
不过这时候诸部兵马在垣曲南北的谷沟山峡之中,都修造坚垒,完全控制住轵关陉中段、南段,即便放守军出垣曲城,也不虞他们有杀出重围的可能。
垣曲城粮食充足,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禹河北岸的雨季短小而急促,七月中旬便告结束,山里气温又较凉爽,正适宜攻城,而这时垣曲城中的粮食也已经紧缺起来,守军将卒每日口粮降到半斤,普通平民仅给一勺黑豆充饥。
温博这时候才大规模驱使先登营,昼夜不休的轮番从三面附城进攻,消耗敌军的体力、意志。
簧臂式床子弩、簧臂式蝎子弩推到敌城之前,有着比旋风炮高得多的精准度,巢车之上的单兵战弩狙射城头,更能持续不断的杀伤敌卒。
到八月初旬,先登营以三千将卒伤亡为代价,成功攻下垣曲南城门,打开梁军精锐从南城门直接杀入城中的通道。
田卫业在垣曲城内侧开挖内壕沟、内壕沟的内侧修筑护墙,同时还将城中的院落打通后进行加固。
说实话倘若二月初旬,就强攻垣曲城,不知道要付出多惨烈的代价跟牺牲,才有可能将这座城池拿下来,但温博硬生生是拖到半年之后有八月中旬,才正式杀入城中进攻巷战。
长时间看不到援军南下,守军将卒的士气就日渐低迷。
而从六月往后城中粮食就开始紧缺起来,守军差不多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处于半饥饿的煎熬之中。
而这期间温博在城外组织旋风炮等器械对城池的进攻,始终没有停止过来;由降卒组成的先登营,每天也都是要佯攻数回,就是不让守军歇着。
等大梁精锐杀入城中,看到的昔时潞州精兵,差不多都瘦得皮包骨头、羸弱不堪,穿起重达五六十斤的铠甲,手持矛戟,脚下都有些飘。
八月十八,李碛亲领精锐从两路包抄,突袭杀入垣曲县衙,击溃据守县衙大院的牙军精锐,捉住正衙院之中指挥部将及守军作最后抵抗的田卫业。
此时垣曲城中还剩下六千多残卒,到这一刻抵抗的意志彻底崩坏,纷纷投降,结束长达八个月的垣曲攻防战。
随着堪称蒙军第一附将的田卫业受俘,轵关陉第一阶段战事也算是暂告一段落,但战事并没有因此而暂停。
连接南北两岸的陵上铁索浮桥已经建成,从洛阳城北出发的重型马车,一路可以将粮谷、军械等物资直接运入垣曲城下——垣曲往南到马首寨,作为轵关陉的南段,自春秋以降、历朝历代都有修缮其间的驿道,甚至比陵上到渑池之间新修的驿道还要开阔。
经过两年多时间休整的诸部兵马,作战时军械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将卒得到优恤,而这次进攻垣曲城最大的伤亡,主要也是由降卒组成的先登营承受,主力兵马到最后攻入城中打巷战,才狠狠的拼了一把,伤亡不大,体能消耗也有限,并没有失去持续作战的能力。
除了使前期承担拦截作战任务、伤亡较大的苏烈、霍厉两部撤到垣曲、轵关陉南口诸寨休整、防守外,温博同时又使林胜率部守安邑南侧的隘口,牵制安邑之敌军。
八月下旬温博就率领李碛、韩豹、何柳锋、温渊四支步战旅,以及中月下旬就调入洛阳的骑兵旅曹霸部、朱贞部,连同两支预备役旅、两支辎工旅及一支由垣曲五千降卒组织的先登营,一并归由温博节制、指挥北上。
九月初,梁军总计五万五千余人马,翻越双沟岭,进入塔子沟,抵达绛县南部的丘岭之中,屯营扎寨,虎视眈眈的盯住北面的绛县城。
春秋晋国就在汾水河谷的东南、王屋山的北麓坡地建绛城,以为国都;秦灭六国后,置绛县属河东郡,迄今已经一千一百余年。
绛县其城东北为翼城县、西南为闻喜县、北为曲沃县,四县共同组织汾水中游河谷最为开阔的腹地。
攻下绛县,登上绛县北侧的紫金山主峰,从北面蜿蜒而来的汾水河在眼前拐了一个大弯曲折往西,直到从浦坂县北侧汇入禹河。
绛县及附近的闻喜、曲沃、翼城诸城所共同构成的汾水中游东南岸河谷地,实是一个据之则能西窥浦津渡、北窥太原府、东经汾水窥上党的战略要冲。
为确保这一战略要冲无失,八月中旬乌素大石亲抵绛县督战,从各个方向集结五万步卒、四万骑兵集中于绛县,而将两翼的兵马都算上,蒙军八月中下旬在汾水中下游集中的精锐兵马总计超过十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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