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很快从津门上岸,进京面圣。
朱皇帝没有让他等,他进京第二天就召见了他。
见礼时,毛文龙显得非常激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当然激动了,皇帝单独召见他一个小角色,这可是宣府蓟镇两大顶级挂印总兵都未必能有的待遇。
“朕知晓,你对沈将军有怨言。不过,你可知晓,沈将军在皮岛所为,全是出自朕的授意。”
毛文龙闻言顿时就吓傻了,皇帝这是个什么意思?
“你想要封侯,很有志气,朕很欣赏。不过朕告诉你,你还是如以往那般,别说封侯,性命都难保。”
毛文龙脸上一白,很快就老实地跪下,他明白了,自己虽说通过了考验,但皇帝对他还是很不满。不过,皇帝对他想要封侯表示欣赏,还是让他大受鼓舞。
“微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见他伏地认罪,朱皇帝也没有让他起来,而是继续说道:“朕知晓,你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认为大明军中大部分武夫都和你差不多,你并未犯下多大的过错。”
“微臣不敢。”
“大明朝堂和军中,风气败坏至此,你等确实也没有法子。不过,你以为,在朕眼里,你若是和其他的武夫并无多少不同,又凭什么得到朕的信重?”
毛文龙闻言脸色不由变得更白了,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想差了。原来皇帝觉得他,也不比大明其他的武将强多少。
不过,自视甚高的他,自然还是不服的。他觉得自己有志气,又对大明忠心不二,比那些庸碌之辈要强得多。
只是,在皇帝面前,他怎么敢争辩。
“朕知晓你不服,也不敢与朕争辩,多说也无益。朕给你一个机会,去勇卫营呆一阵子。不要把当下军中那些歪门邪道,也带到朕真正的亲军中。你只需要守规矩,肯用心去学,朕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便总有封妻荫子的时候,封侯也未必是什么奢望。”
毛文龙此时虽说不满,但皇帝的命令,哪是他敢违抗的,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
朱皇帝给他的安排很简单,直接让他去勇卫营中从头学起。毛文龙这个人,身上的毛病是不少,不过他既然把交待的差事都完成了,就算做得不够好,朱皇帝也得兑现承诺,给他一个机会。
进入了勇卫营之后,毛文龙很快就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每天和新兵一样接受队列训练,这叫个什么事。
不过他也不是个傻子,皇帝亲自召见他,总不会是要让他当个大头兵,现在这待遇,明显就是在考验他,这一次的机会没了,封侯就真的只是做梦。所以尽管很不爽,也没有军官抽他鞭子,他还是在努力地做到最好。
几天过去之后,毛文龙也就习惯了这种日子,更加深入地接触了勇卫营的士兵之后,也看出来这样的训练的用意。
只是,他不由感叹,这少年皇帝就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明的普通军队哪有条件这么天天训练。吃都吃不饱,还要经常被上级拉去做工甚至修城防,训练个屁。
一开始的时候,毛文龙也对勇卫营的阵型十分不理解,对各项制度十分抵触,在这勇卫营每天不是训练,就是学习,日子也过得有些辛苦,让他一度认为自己的选择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真正完全了解了勇卫营的制度后,毛文龙就觉得大明现在这位皇帝,对武将的不信任,简直是到了极点。家丁是绝对不能有了,军官掌控军饷的权力没有了不说,连平时执行军法的权力都没有了,亲兵都是统一指派,怕不是战场上退缩一下就会被自己的亲兵干掉。
不过在接触遂发枪多了后,他逐渐改变了一些想法,开始慢慢明白这种新式武器的好处,虽说还没能完全信任新的作战方法,但也开始有了期待。
随着他逐渐抛开了一些成见,对勇卫营的了解加深,毛文龙突然发现,抛开新武器造成影响不谈,皇帝对军队体制进行的彻底变革,将主将的诸多权力都剥夺之后,却是未必会降低战斗力。
而且,毛文龙也意识到自己貌似是想错了,从对东江镇的了解看,他开始发现,皇帝对武将的分权,却似乎是要放开武将的手脚,不再限制武将的统兵人数。这样的变革,对于大明的武将来说,只要习惯了,或许会是重大利好。
意识到皇帝的部分用意之后,毛文龙不由开始为自己的选择和坚持感到庆幸。他这才明白,按照皇帝说的去办,真正融入这支军队,等到能出外执掌一营,指挥数千精兵之后,封爵也真的是有可能的。
觉得自己的理想或许可以实现之后,毛文龙也很快变得干劲十足。
调查前登莱巡抚陶朗先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贪污的证据基本是罪证确凿。不止陶朗先,登莱的多位武将也被一并揪出。
借着这个事,一大群自以为嗅到了风向变化的官员们,很快就又把弹劾的矛头对准了举荐陶朗先的熊廷弼。
他们一开始是弹劾熊廷弼识人不明,很快就发展到弹劾熊廷弼也贪污,顺带着连同熊廷弼去年举荐佟卜年的旧事也被他们翻了出来,这帮人言之凿凿地表示,佟卜年与后金勾结,根本就是潜藏在大明内部的奸细,再次说熊廷弼识人不明。
佟卜年是辽东人,为努尔哈赤提供了大量武器盔甲的商人佟养性,就是他的同族,只不过两人关系不算太近。佟卜年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去年还在做县令。熊廷弼当时是想借着用辽人,表明朝廷对辽人的态度。
对于熊廷弼举荐的这些小角色,除了一个让朱皇帝印象深刻的贪官刘国缙,被他下令抓进了诏狱之外,其他的皇帝根本没管,朝堂上当时因为大群人因佟养性的关系反对,没有同意用此人在辽东做事,吏部的选择是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直接将佟卜年远调四川,给他升官做了知府。
朱皇帝并不认为一个进士在天启朝就会去勾结鞑子,早前就没把那些人说的当回事。至于现在,他只能无语望天。说这个佟卜年能在四川与鞑子勾结,也是亏这帮人想得出来。
说起来,佟养性这个不知是汉化鞑子还是汉奸的货色,把自己绑上了后金战车的同时,也是把佟家这么一个辽东大族给坑惨,与他关系比较近未出五服的佟家人,都是些根本没参与叛乱的倒霉鬼,在努尔哈赤造反后全被万历清算,死了不止一个户口本,佟养性自己在京师的家人,也在去年就被朱皇帝下令斩首。
对于佟家,朱皇帝是没有什么同情的,在这种时代,家里出了反贼就要付出代价。何况这种大族,本身也未必有多干净。
这一波弹劾熊廷弼的人也不多,很快这帮自以为聪明的就倒了霉,全都被贬官。
陶朗先的这个事一出,朝堂上高喊进攻的声音也小了一些。起码内阁的那几位算是被当头浇了一大盆的凉水,再次认识到大明现在依旧是内政不修,去进攻怕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几位琢磨了下,觉得平虏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先整肃下吏治再说。
至于进攻这个事,皇帝都不急,他们着急什么,反正挨喷的又不只有他们。去进攻,出了事,他们都要背锅那才是不美。
大佬们意见再次统一了,下面要求急进的舆论,也就是会造成一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