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还是目光迟滞如痴儿,任由满天石雨把他的部队砸得溃不成军,他自己也被砸落马下,还烧了满头发,但受伤不重。他的副手军官一边帮他抵挡那些砸落而下的石块儿,一边死命摇晃他的胳膊:”王侍卫!王侍卫!!王侍卫!!!大军是进是退,是攻是守,你快下命令啊?”
三千步兵,得不到指挥官的命令,一时间乱成一团,有前进的、有后退的、还有四散逃跑的,可苦了各级军官,一边挥刀杀人整顿军纪收拢兵线,一边焦急地等待王顺的命令指示,同时还要闪躲头顶密集而下的石头雨。
伽蓝公主拍着手,跳着脚,兴高采烈花枝乱颤,他对正在施展法术的范瞻撒娇说道:”师傅师傅,收功吧,如果把他们都砸死就不好玩儿了。师傅你快看,他们这是什么阵法啊,像个乌龟壳一样。”
范瞻散去法术,看到牧清正在指挥战阵次序渐进,稳健厚重,他赞叹说道:”牛三木颇有大将之风,调度有方,临危不乱,很不错。咦,这个阵法有点儿意思。”他仔细凝视正在循序走向王顺部队的阵法,恍然有所得,”原来是龟甲屠龙阵。”
“什么是龟甲屠龙阵?”伽蓝问道。
“龟甲战阵出,坚不可摧;游刃八方敌,屠龙入大海。”范瞻说道,”没想到他还会这个阵法。不错不错。”他警告伽蓝说,”公主殿下,你好好揣摩这阵法。日后陛下率军横渡,一定会与之对抗。”
“不就是举着一堆盾牌吗,有什么用?”伽蓝不以为意,”父王只需派出一只科莫多巨兽就能把他们碾平,简单的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范瞻笑而不语。小牧清,下面的路就要看你怎么走了,只有活着冲出去,你才有资格跟我合作。
满天火石雨,骤然停歇。柴东进站立在鸿沟之畔,下望断裂的大地,裂缝直入地底深处深不可测,非人力可渡。他眺望对面,把希望寄托在王顺身上,他用足了元气,疾呼:”王顺你在干什么!?快点儿收拢军队抓住牛三木,否则本将杀了你!”
王顺梦醒,痴儿之情消失不见,他又变成那个冷酷无情的方脸武士,挥臂高呼:”收拢部队,集合集合。”
青山谷的部队训练有素,王顺发布命令之后,队伍迅速集结,清点数量。他带来的三千步兵都是短刀简从的轻装步兵以及弓箭手部队,他们既没有重装备,更无提前准备长盾用于防护,再加上事发突然,故而刚刚一阵天火石雨,部队受创极重,死伤及近半数。特别是弓箭手部队损失最多,几乎全军覆灭。现在能够集结集合整编的勉强只有八个百人方队。但是即便如此,王顺的部队在数量上依然占据大多数,超出牧清这一方的人数有半数之多。
王顺命令说道:”方阵向前。冲破龟甲屠龙阵,后退者,斩!”
牧清指挥龟甲屠龙阵稳步向前,迎向王顺麾下的第一方阵,双方还有一百三十步远的时候,他喊道:”龟背三线开!
龟甲屠龙阵持续不停的向前行进,同时上方第三排盾牌齐刷刷打开,里面露出六只十字弓,这种十字弓是被黄直调校过的教廷弩机,一弩十矢,射程远、威力大
“发射!
虽然只有六只十字弩弓,但是它一弩十矢,六轮齐射下来,六十只弩箭,挟着破空之声激射到王顺第一列步兵方队,弩箭齐中,方阵前排半数步兵中箭损命。
“龟背三线合,四线开!
龟甲屠龙阵第三排盾牌闭合,第四排打开,依旧六只十字弓。
“发射!
六十支弩箭爆射过后,第一排方阵步兵躺尸于地上,再无立人。
“龟背四线合,五线开!
龟甲屠龙阵第四排盾牌闭合,第五排打开,依旧六只十字弓。
“发射!
王顺步兵第二排方阵又有半数死亡。
……
牧清指挥的龟甲屠龙阵,阵法不停,弓弩不停,等到龟甲第七线打开的时候,王顺步兵方阵已经大乱,后面的士兵不得不踩着前面士兵的尸体前进。如此循环反复,牧清指挥的龟甲屠龙阵大杀四方,不觉间,王顺指挥的八个百人步兵方队已经被牧清杀了四队。如果不是因为弩箭全部射完,仅凭这种远距离射杀就可以把王顺的方阵全部射杀完毕。
柴东进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心里拔凉拔凉的,扎碎了心,这些部队都是他的看家部队,莫名其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鸿沟坑杀了大半骑兵,余下骑兵过不去鸿沟,只能干瞪眼瞎着急。沟对面的轻装步兵更是损失惨重,天降火石砸死烧死一大半,剩下一些能战斗的组成方阵之后又被龟甲屠龙阵几轮齐射之后死了一半儿步兵方队。现在从人数上看,双方人数已经成为均势。但从气势上看,牛三木那一边明显更胜一筹。
黄直就在牧清旁边。他赞叹,”比较武器犀利,原来阵法才是大杀器。”
牧清看看他,再看看黄直背后的千机匣,不无骄傲地说道:”武功再高,武器再锋利,终究有个限度,阵法却不同,兵法战阵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段明经此一战,他看到了生命曙光,特别开心。对牧清大拍马屁:”三木兄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年少才高。我承诺,只要救我出去,我一定兑现诺言,让你富贵加身。”
封忠与他俩不同。初始沉默不语,然后似有所悟,自言自语:”你竟然把虎贲军的秘技研究到这个程度,真是匪夷所思。龟甲屠龙阵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牧清看看封忠,浅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我自小就研究你们虎贲军的镇军六艺,如何用、如何破、如何改良,我心里清晰的紧。就在他一回头的空档,他看到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碎石堆上萁坐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看着很眼熟,他问封忠:”那个人是不是仇大海?”
封忠望一眼之后,说道:”如假包换。”他幸灾乐祸地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死透了。”
牧清想去救仇大海,但是此时若是改变行军路线救人就会贻误战机,他有些踌躇。黄直看出了他的困惑,说道:”我去救他。”
黄直甚懂我心,假如他能和我休戚与共,一定是我复国路上的最大臂助。牧清略微一个犹豫之后,果断说道:”开阵!”
黄直箭步而出,向着仇大海所在位置暴冲而去。
牧清则继续指挥龟甲屠龙阵冲向谷口。余下的几排方阵守在谷口,此刻距离龟甲屠龙阵不足二十步,牧清大声发布命令:”甲阵全开!短矛投掷!”
两百只短矛从战阵中抛射而去,在空中划出成片的弧形……下落……全中!有的短矛戳穿了士兵的头,从左边进去从右边出来;有的短矛穿透了胸部,前面进去后面出来。更多的步兵是被戳中身体的某一部分,比如手、比如脚,士兵成片成片的扑到。王顺的第六道步兵方阵瞬间崩殂。
“合阵!”牧清喊道。
龟甲屠龙阵再次闭合。蠢蠢向前蠕动,势不可挡。
王顺看得心惊肉跳,六道方阵,六百人,旦夕间躺尸一片,无人生还!他已经无心恋战,想要逃遁。柴东进看穿了他的想法,暴躁地发布命令:”遁逃者,杀!全军围上去!”
王顺也猛醒,不敢再怠慢:”兄弟们,将领不可违,逃了一线崖逃不了青山谷。我们拼了!”他身先士卒,再也不管什么阵型什么军纪,带领仅剩的三道方阵,以及一些离散没有队形的士兵合在一起大约四百人出头,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阵法,他们此刻倒是像极了那些绿林草莽乌合之众,他们一拥而上,扑上去就要与龟甲屠龙阵肉搏换命。
牧清说道:”方枘圆凿,格格不入。变阵!”
龟甲屠龙阵瞬间变换,长方形变成了圆形战阵!圆阵分为内外三层,盾牌后有持剑者。三个圆形按照不同的旋转方向旋转,第一圈为顺时针,第二圈为逆时针,第三圈又为顺时针。
王顺带着士兵扑上去与变阵后的龟甲屠龙阵搏杀,就像咬到了一片由长盾编制而成的圆形剑幕,一柄柄宽刃长剑从忽开忽合的盾牌后面吞吐穿刺,杀死士兵一个又一个,一时间王顺的部队已经所剩不多,一阵绞杀之后只剩下三五十人。
现在的战斗人员对比已经呈现一边倒的形式,胜利的天平完全倾向牧清这一方。而且攻守之势已经发生了变更,牧清指挥战阵主攻,王顺带领他的士兵负隅顽抗。王顺完败!被乱剑捅死。
牧清稳居阵眼:”散阵!”
龟甲屠龙阵阵型渐渐打开,那些匪兵们无不对牧清大家赞赏。这一阵,看似必败之局,竟然惊天大翻盘,胜利者居然是他们。这个奇迹谁敢相信?他们都是军人出身,这次战斗让他们热血沸腾,杀敌何止一千,他们居然毫发无损!这就是奇迹。阵法散去之后,他们自发扇形排在牧清之后,就像簇拥着一个王。
牧清威风凛凛,悠然自得从阵眼位置慢慢踱步出来,面朝柴东进,大声疾呼:”在穿云柱顶端的时候,你可想到今日之败局?在你南北合击的时候,你可会想到今时之局面?”
柴东进咬牙切齿,呜哇怪叫,恼恨得恨不得背插双翅飞到鸿沟对面,一巴掌拍死牧清。但是呢?徒劳奈何。
牧清又说:”柴大人,你好好在青山谷等我,不出三月,我必去寻你!家仇国恨,一起算!还有——”他的视线落在柴东进腰间的七星宝剑,手臂随之指向宝剑,”——这把剑,下次见面之时,就是物归原主之日。再见!”
黄直背着人事不知的仇大海来到牧清身前,牧清歪头看仇大海伤势,黄直说道:”受伤不轻。刀伤、砸伤、烫伤、烧伤,各种伤都有。需要赶快救治。”
牧清点头表示了解这些情况,接着简单帮仇大海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招呼所有人开始撤退,临走时他还不忘对柴东进做出一个很下流的手势,惹得柴东进又是一阵跳叫。他们在一线崖南谷口外找到许多散落的马匹,骑马远遁。
在逃离途中,牧清骑在马背上,看着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海头山匪兵,越看越喜欢,恨不能把他们都收为己用。海头山的这些土匪都是经过浴血拼杀活下来的老兵,阵法基础深厚,战术执行果敢稳定,纪律严明。他们是真正的财富。
他看着海头山的这些土匪,眼热的发烫。以后的复国之路复仇之路,需要兵,需要将,而这些人正是最好的人才。怎么才能把他们收到自己麾下,让他们听命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