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贤王府中堂内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面色铁青的洛天瑾正襟端坐,由于内心愤懑,以至呼吸粗重,胸口一起一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惹人心悸的阴戾之气。
谢玄、雁不归、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邓泉、耶律钦、洵溱、洛凝语坐于两侧,他们同样心情不佳,满脸郁结。
此刻,柳寻衣、苏堂、洛棋、秦苦四人一字排开,战战兢兢地跪在堂下。颔首垂目,惶惶不安,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不敢抬眼直视怒不可遏的洛天瑾。
足足半个时辰,堂中无人出声,静如死寂。
“谢玄!”
突然,洛天瑾发出一道冷喝,登时将猝不及防的柳寻衣几人吓的心头一颤。
谢玄一愣,转而看向目无表情的洛天瑾,稍作迟疑,而后在其他人迥异的目光下,缓缓起身,来到柳寻衣四人面前。
“啪!”
毫无预兆,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柳寻衣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殷红的指印,同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啪!啪!啪!”
柳寻衣之后,苏堂、洛棋、秦苦谁也未能幸免,一人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今天,谢玄出手毫不留情,力道之大,恨不能将柳寻衣四人的半边脸扇成猪头。
“府主息怒!”
柳寻衣强忍痛楚,朝洛天瑾叩首赔罪。
“除柳寻衣之外,你们三个给我滚回自己的座位。”洛天瑾冷厉的目光审视着秦苦、苏堂、洛棋,沉声道,“念你们不是主犯,姑且饶你们一次。若再有下回,绝不止挨一记耳光这般轻松。”
“是。”
苏堂、洛棋如释重负。反观秦苦,却依旧跪在柳寻衣身旁纹丝不动,宛若没有听到一般。
“秦苦,你做什么?”谢玄问道。
“我是下三门副执扇,岂能置身事外?”秦苦挤弄着又红又肿的脸颊,憨笑道,“理应和柳寻衣一起受罚。”
“混账!”谢玄斥道,“受不受罚,岂容你做主?给我滚回去!”
“我只是……”
“秦兄!”柳寻衣打断秦苦的狡辩,低声道,“你先回去。”
“人在江湖,义字当先。”秦苦煞有介事地摇头拒绝,而后眼珠一转,坏笑道,“当然,若你过意不去,事后赔我一些汤药费,自是再好不过。”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柳寻衣哭笑不得,凑到秦苦耳边,解释道,“只不过,你越这样坚持,府主越生气。说不定……会闹的你我小命不保。”
“这……”
“去吧!”
拗不过柳寻衣的一再坚持,秦苦犹豫再三,终于妥协。
“谢玄,继续打。”
“是!”
答应一声,谢玄再度扬手朝柳寻衣的脸上打去。
“啪!啪!啪!”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谢玄左右开弓,蒲扇般的大手,一下下地抽打在柳寻衣的脸上,发出阵阵脆响,令人不寒而栗。
不一会儿的功夫,柳寻衣的脸上已是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由于谢玄出手又快又狠,因此将柳寻衣打的晕头转向,意识模糊,眼神变的愈发萎靡。
“爹,别再打了!”洛凝语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不禁泪如雨下,连忙向洛天瑾哀求道,“女儿求您,饶过寻衣吧!他已经知道错了……”
闻言,谢玄未等洛天瑾表态,已主动停手,而后向柳寻衣质问道:“柳寻衣,你可知罪?”
“寻衣……知罪……”柳寻衣有气无力地答道。
“昨夜,因你考虑不周,不仅害死二十二名无辜弟子,更险些害的贤王府遭逢血洗之灾。若非府主顾全大局,不惜忍辱负重向宋玉妥协,说不定此刻贤王府已不复存在。”
“是我思虑不周,是我……一时糊涂。”柳寻衣满心愧疚,对谢玄的指责供认不讳,“万幸府主无恙,否则……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昨夜,你置府中安危于不顾,将八门弟子尽数派出,根本是图谋不轨,包藏祸心!”
“我绝无不轨之心……”
“还敢狡辩!依照贤王府的规矩,因一人之过,将府主置于险境,应砍掉双手、双脚,挖掉眼耳口鼻舌,做成人彘。”谢玄冷漠道,“你非但将府主置于险境,更将整座贤王府置于危难,理应罪加一等,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心中大惊,面露骇然。
洛凝语花容失色,向洛天瑾恳求道:“爹,你不能杀寻衣,他只是无心之失。”
“杀人者,多是无心之失。但无心之失,也该血债血偿。”谢玄愠怒道,“规矩就是规矩,自当一视同仁,岂能因人而异,随意更改?”
“昨夜,柳寻衣率人抓住八十多名在洛阳城闹事的贼人,保护城中百姓,算不算将功补过?”秦苦争辩道,“依我之见,不如……罚他十万八万两银子,以儆效尤算了。”
“依你之见?”谢玄怒极而笑,“贤王府何时轮到‘依你之见’?”
“我只是就是论事……”秦苦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声音却已细若蚊丝。
“再者,你们抓回的八十多名贼人,我刚刚已亲自审过。”谢玄又道,“他们都是宋玉从绿林中招来的强匪山贼,只是拿钱闹事,根本不知道宋玉的真正目的。柳寻衣身为贤王府黑执扇,连查两日,竟连傀儡和真凶都分辨不出,整日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舍本逐末,险些酿成大祸,简直愚不可及,罪无可恕。”
“柳寻衣,你行事如此莽撞,心思如此单纯,叫我如何放心将秦明交给你应对?”洛天瑾一副懊恼模样,质问道,“我只给你七天时间,如今已是第三天,事情可有进展?”
“暂时……没能想出稳妥的办法……”虽然不想承认,但形势所迫,柳寻衣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作答。
“亏你说的出口!”谢玄叱道,“一场小小风波,便将你耍的团团转。若是与秦明交锋,指不定又会闹出多大的笑话。”
言罢,谢玄蓦然转身,向洛天瑾拱手请命:“望府主秉公无私,将柳寻衣家法处置!”
“不可!”
见谢玄言之凿凿,非要置柳寻衣于死地,洛凝语再也顾不上矜持,两步冲到柳寻衣身前,用自己的身躯将其死死护在身后,倔强道:“寻衣与我已有婚约,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们若要杀他,便先杀我!”
“语儿,休要胡闹!”洛凝语以性命相要挟,令洛天瑾颜面无存,恼怒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容儿戏?”
“昨夜八门弟子倾巢而出,为何爹只杀柳寻衣一人?”
“因为八门弟子是听他调遣,下人犯错当然要拿主事的问罪。”
“那好!”洛凝语点头道,“柳寻衣是听爹和谢二叔差遣,现在他犯了错,是不是也该拿你们问罪?”
“这……”
洛凝语此言,令洛天瑾一阵语塞,同时令众人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思量:“也就是府主的女儿敢如此放肆,若换做旁人,只怕不知要死上多少回。”
“小姐,你这是狡辩!”雁不归插话道,“柳寻衣岂能与府主、二爷相提并论?”
“刚刚谢二叔说过,规矩就是规矩,自当一视同仁,岂能因人而异,随意更改?”洛凝语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见状,耶律钦和洵溱不禁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抹玩味之意。
“府主!”慕容白起身道,“柳寻衣虽然有错,但他昨夜力保洛阳百姓周全,无疑为贤王府挽回声誉,理应记上一功。刚刚秦苦所言,功过相抵自是无稽之谈,但府主可暂时留下柳寻衣的性命,令其日后将功补过,以彰显府主的宽容大度。”
“慕容白言之有理。”邓长川附和道,“柳寻衣一向对府主忠心耿耿,因此他出现差错,应是无心之失,断不会有不轨之心。依我之见,柳寻衣错在经验不足,思虑不周,宋玉的障眼法使的天衣无缝,柳寻衣年纪尚浅,难免误中圈套。敢请府主念在其任劳任怨,一心效忠的份上,暂且饶他一命。”
“府主饶他一命?谁饶昨夜死去的二十二名弟子一命?”黄玉郎愠怒道,“昨夜的丑事必会一传十,十传百,闹的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实在有损贤王府的威名。犯了错,总该有人承担罪责,绝不能无疾而终。”
“有!”耶律钦见时机已到,故而起身圆场,“柳执扇抓回来的八十多名强匪山贼,便是承担罪责的最佳人选。将他们于大庭广众之下一一处决,一来可以惩恶除奸,匡扶正义。二来可以替死去的贤王府弟子及无辜百姓报仇雪恨。三来可以消除笼罩在洛阳城的阴霾,同时又能得到百姓们的拥护。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洛府主切勿忘记,‘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耶律钦的最后一句话分明另有所指,令洛天瑾的眼神悄然一变。
“柳寻衣,你有何话说?”洛天瑾将审视的目光投向柳寻衣,“是以死谢罪,还是将功补过?”
“我愿将功补过!”柳寻衣知道洛天瑾在给自己台阶下,故而连忙求饶。
“将功补过?”洛天瑾狐疑道,“你的表现令我大失所望,我不知道……你还能立什么功?”
“我……”
“罢了!”洛天瑾颇为不耐地摆手道,“还剩四天,你若解决秦明,此事便既往不咎。但若办事不利,再出错漏,则两罪并罚,定杀不饶。”
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寒,冷声道:“到时,莫说他们几人求情,即便是天王老子跪在我面前,我也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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