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在超哥的书房说起小河口之战,还是很激动,似乎眼前又回荡起当日血战的场景。
王六心有余悸的说道,“小相公,我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险呀。如果当日晋商中的边军再多一些,恐怕我们的伤亡会很大。”
超哥点点头,“我还是低看了晋商的实力呀,谁想到他们能动员那么多人。”
郑三爷也狠狠的点点头表示强烈赞同,“小相公,要没有你训练的那些盐丁,我们淮盐总会就要改名了,真是庆幸呀。”
超哥一愣,“那您老准备干什么去?”
郑三爷嘿嘿一笑,“我当日拉着王六喝酒,就想着要是这一次再进不了河南,老夫就去湖北种黄连去,饿了就把黄连当饭吃。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呀!老夫为了继续当这人上人,吃点苦算什么。”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笑罢,超哥问王六,“六爷,那您觉得此次交战有什么收获,又有什么不足?”
王六想了想,“收获很明显,你那套训练办法简单实用,战力非凡,只是还需要改进。特别是枪兵,应该有长有短,而且一队十人偏少,二十人又偏多,应该重新编组。另外就是三队不够,至少四五队才能保证厚度,不被随便凿穿。
另外一定要有远程支援,军中有硬弓,神机营。这样的阵列,估计蒙古鞑子都不一定冲的开。”
超哥点点头,“对付蒙古骑兵,应该怎么排阵,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如今南方常见倭寇入侵,倭寇每次侵袭不过几十上百人,如果我们训练出几百精锐,也就够用了。我想汪公公大概也是这个想法。”
王六点点头,“汪公公略有透露,确有此意。”
郑三爷见他们两人郑重其事的讨论什么倭寇,觉得事不关己,谁知道超哥想了想,转头跟他说道,“三爷,你现在手下的盐丁可能要全部拿出来。”
郑三爷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批盐丁可是他花巨资从超哥那弄来了,被汪直拿走了二十多人已经是心疼的很,现在要全部拿出来,他的盐可怎么贩呀。
超哥解释道,“三爷,您这批盐丁见过血,汪公公那里肯定记挂着,留也留不住。现在主动交出来,汪公公也不好意思白拿,到时候就可以问他要些好处。
有我和王六爷在,你还担心没有新盐丁吗?另外你河南那边刚休战,暂时也用不上那么些人,留着有何益处。”
郑三爷想一想,虽然还是很舍不得,超哥不得不点拨郑三爷说,“现如今合肥府县衙役吏员奇缺呀,我的三爷,此时咱们不放些人进去,更待何时?”
郑三爷拍了拍大腿,“险些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回咱们得好好议一议,只是咱们能拿到好位置吗?”
超哥看着郑三充满期望又有些担忧的眼神,鼓励道,“汪公公多高的眼界,岂会在乎几个小吏?你老用盐丁去换,肯定有收获。”
郑三爷欲言又止,超哥知道他有些担心,“等等,我修书一封,您可持信去找汪公公。汪公公虽然不爱钱财,不过他的下属可要打点好。”
郑三爷很明白小鬼难缠的道理,点头同意了。超哥又跟王六说道,“六爷,如此一来,你手中训练过的盐丁就有八十多人,作为种子,以老带新,再训练出两到三批人,到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王六爷也点头认可,这个时候超哥就问起郑三爷大明盐务的问题,郑三爷确实是老私盐,对当前的大明盐务这一块知之甚深。
大明在九边囤积重病,来防备蒙古和女真的进犯,但边境苦寒之地,无粮食储备,边防明军的军粮需由内地调拨,久而久之,财政不堪重负。
为此,洪武年间朝廷将历朝严控的官方垄断盐政网开一面,准许民间商人向边关运粮来换取“盐引”,盐引可从朝廷换取食盐,之后自行贩卖,是为“食盐开中”新政。
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报中是盐商按政府的招商榜文要求,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地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开中法的实质是国退民进,放权让利。明政府突破汉武帝以来盐铁垄断,将官营的盐业专卖权转让给普通商人,用来解决庞大军需供给。
这本来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到了成化弘治年间,出现了三个大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随着明朝北方军事压力的增大,不得不频繁开中,导致盐的产量竟然跟不上盐引的发行量。
第二个问题就是,皇室、贵族和官员利用权力寻租愈演愈烈,他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
第三个问题就是,盐是生活必需品,价格又非常高。马克思说,如果有10%的利润让人疯狂,有50%让人不顾一切,有100%的利润可以挺而走险,有300%的利润,可以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所以走私的非常厉害,就算朝廷设严刑酷法也压制不住。
明朝有专门煮盐的盐户,朝廷没钱供养他们,但是他们也要活下去呀。
所以朝廷只得同意,交完定额的官盐后,他们可以销售一部分多余的盐,不用交税,那么这部分盐就是余盐。
可想而知,相对于官盐,盐户的注意力更集中于余盐,这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所以余盐的质量更好,价格反而更便宜。
这时胆子大的,有权势的人就乘着购买余盐的机会,疯狂走私,朝廷也没有力量去管理余盐,造成的结果就是私盐泛滥。
这三个问题一叠加,大明朝的盐政基本就崩溃了。对于普通商人来说,有了盐引他也没办法拿到盐,甚至从爷爷到孙子都支不到盐。导致开中法的效果越来越差,朝廷发了盐引,却收不到多少军粮。
另外就是盐的走私愈发猖獗,市场销售的盐八CD是私盐。官盐价格又高,质量又不好,当然就卖不出去了。
等郑三爷跟超哥说完这一切,他才明白怪不得堂堂的侍讲学士要来问他盐政,这简直就是大明朝利益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呀。
谁都想着插一脚,但是有识之士又要维持朝廷不散架,这一点比明末那些只知道死命挖墙脚的要强得多。
既然张超能折腾出黄连社这样的皆大欢喜的好招数,是不是也可以给盐政出出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