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这一次带来了大队人马和大批礼物,如果都去了于家,那也太招摇了,所以家英昨日报信时就提到此事,让于家帮忙找一个地方安置下来。
于恕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马和如此众多的物品,也是张大了嘴巴。张超的身份在于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他这般豪富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于谦被害时家无余财,连奉旨抄家的官员都觉得他太冤枉了,到了于冕这一代,因为父亲的光芒万丈,他当然也不会抹黑父亲,结果就是于家虽然两代高官,但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时不时的于冕还需要自己的女婿们接济一把。
这一次家英报信说来了很多人和礼物,于恕还没有多少概念,但是当他见到这一抬抬的礼物时,就有些着急了,家里临时给准备的地方看起来太小了,这可怎么办。
他就期期艾艾的跟张超诉说了此事,张超就让他派人带着抬礼物的家丁到于家的那处住所,把礼物放好。至于这些家丁,张超让他们在于家附近租一个客栈,安排他们住下。
于恕急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爹爹从来不收礼的。”
张超哭笑不得,“别人的礼我管不着,我的礼怎么会不收?您只管安排就是。”
张超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于恕,他没有也不打算认亲,就不可能认他作为舅舅,而且于恕比他还小,他实在是喊不出来。倒是其他人对于大外甥小舅舅相当习惯,也不觉得奇怪,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张超跟着于恕一路前往清河坊,那里离西湖只有两里地,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本来于恕想让张超也上轿子的,却被他挡住了,这可是古杭州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该好好走走。
从武林门码头到西湖边,然后沿着西湖边走到清河坊,虽然现在是冬天了,万物萧瑟,但也有独特的韵味。
没有了车水马龙,水泥高层,这个时候的杭州古色古香,但是与前世想比,张超还是喜欢前世工业社会的味道,因为现在的节奏实在太慢了,来一趟杭州竟然要这么多天,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张超和于恕在前面行走,王六等人护卫左右,于恕见他们如此小心翼翼,有些很不习惯,“现在是太平盛世,杭州一向秩序井然,没有什么匪类,三公子不必如此担忧。”
张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他们在南京时出门已经习惯这样了,所以就解释道,
“去年在南都遇到过歹人,所以我日后出门,家人都不放心,不得不如此小心谨慎。”
于恕十分安心的问道,“那三公子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张超笑着说道,“哈哈,我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家人,能有什么事情?”
张超和于恕一边走,一边聊天。家英督促着家丁开始卸货,然后挑到于家安排的住所。这下子就有些兴师动众了,也引起了一路上老百姓的注意。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张超他们如何低调,他带着重礼来到于家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于谦是杭州的骄傲,那么这个年轻人是谁呢?联想到于冕要过七十大寿,聪明的老百姓很自然的想到了这是于冕的哪一个晚辈,但是到底是谁呢,大家都很好奇。
于家住在清河坊,张超来到于家附近,早就等候多时的徐九万亲自迎接出来,于恕见张超并不认识,介绍道,“这是五姐夫,也就是……”
张超点点头,深施一礼,“晚辈张超,拜见徐前辈,您亲自出迎,晚辈实在不敢当。”
徐九万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好孩子,客气话不要说了,你们一路辛苦了,赶紧随我进来吧,老爷子等候多时了。”
徐九万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官话,张超听着有些模糊,不过他的大概意思还是听得懂的,就牵着栓儿,小妹则抱着老二明镇,一起跟着徐九万进了于家祖宅。
张超现在也算事业有成,当然没有林黛玉进贾府的那种战战兢兢,他只是心情很复杂,说真心话,他现在的经营并不需要于家后人的加成,反而有些拖累他。
这是因为于谦这个人实在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是一位伟大的民族英雄,挽狂澜于既倒,辅保明朝江山不失,他是典型的社稷臣,不属于传统的忠臣范畴。再加上他的性格太过刚直,所以他的悲剧事实上是不可避免的。
成为这样的人的后裔,肯定会被要求以他为标杆,为大明江山呕心沥血,甚至捐肝捐肾,抛头颅,撒热血,张超想问一句,彼其娘,凭什么?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想起福禄宴,想起水太凉,头皮痒,想起为什么不饿死非要起来造反,想起扬州十日,嘉兴三屠,如果不是于谦所要拯救的帝国太过无能,太过无耻,太过贪婪,怎么会有甲申年的历史悲剧?
扯得太远了,于家这个祖宅比张超南京的院子小了不少,就在张超胡思乱想间,他随着徐九万来到了正厅。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正堂,见到张超夫妻带着孩子进了大厅,再也坐不住了,他也站起身。徐九万刚想介绍,老者摆摆手,
“九万,还是老夫来说吧。张超,老夫还是叫你超哥吧,老夫就是你外祖父于冕。”
陪着于冕的其他几人都大吃一惊,这些人都是于家的长辈,当日张父送张母来杭州的时候,两家说的很清楚,保密这件事情,不要让世人知道,以免污了少保的身后名。
这二十多年来两家一直默默的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到了张超出名,于冕就坐不住了,派徐九万去联络张超。后来又邀请他来杭州一见,今天竟然当面承认了张超的身份,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这样干呢?
张超万万想不到于冕一见面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只是木已成舟,他总不能不认吧,就拉着小妹栓儿一起跪倒在地,
“张超偕同妻子拜见外公,张超不孝,到今日才能与您相认。”
话说到这里,一股热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于冕也是老泪纵横,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客厅,一下子搂住了张超,“我的儿,今日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