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一听,眼睛一亮,心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太液池周边殿宇众多,却全都闲置,而且环境也很优美,又没有太多闲杂人等,以后如果需要带弟子们搞户外实验也很不错。
万历当即就同意了冯保的建议,叫他去那边寻一处适合的殿宇,按照自己给他的图纸同样布置一番。
张四维、申时行二人一时虽弄不明白万历说的卷子、图纸又是怎么回事,心中却是对冯保提出的这个西苑很有些不认同,当年嘉靖老皇爷在那边折腾了几十年,三人都是亲历其事。如今皇上年轻,偶尔想出些新奇点子急于见到成效,这也无可厚非,但真要跑到西苑那边折腾个没完没了,从此沉迷于这些末道小节之上,那就非人君所当为了。
张、申二人一边在心中痛骂冯保没有节操,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劝阻此事。正苦思良策之时,却听万历道:“此事就这样定了,再谈谈另一事。”
说完,万历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递给张申二人。二人仔细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四五事,全是这两天奏疏上提到的政务。
有巡抚弹劾和县知县刘凤鸣御下无法,民有拒捕而衙役纵火,致全家三十一人全部烧死的奏本,有浙江抚按题浙江应织六分袍服需工料银八十八万八百余两没有着落的奏本,还有天津漕运阻塞,漕粮运损大增、难以按时入库的奏本等。
几件事情全都是这两天收到的较为棘手的事务,而皇上还在这几件事情下面针对内阁的票拟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比如那烧死的三十一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仵作是否全部进行了尸检,欠的八十八万八百两银子具体包含哪些费用,漕粮的运损究竟增加多少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事情有一些在收到的奏疏中就没有言明,有一些因素在内阁拟定票拟时没有考虑。比如那漕运如今还堵在路上,谁会这时候去管已经损失了多少,只赶紧叫他们先运到仓库再说。
两人看着看着就额头冒汗,却只听万历道:“老先生操劳过甚身子有恙,朕不忍置喙过甚,二位爱卿春秋鼎盛,日后于这些事务,还是要对下属严加督促,奏事当厘清事实,处置也不可太过草率随意。”
二人忙俯首称是,万历这番话明着是批评下面的经办官员,实际上已经是打他两的脸了。事情就怕认真,这还算不上是鸡蛋里挑骨头,万历只稍稍将后世的处事标准往这个时代一放,就让两位阁老感到肩头的担子重了不知多少倍。张四维刚刚还想着要劝阻一下皇上,这会儿却是巴不得皇上赶紧就搬去西苑常驻了。
万历倒兀自不觉得,在他看来,自己总算还不是搞行政出身的,不然轻轻松松就能要这帮官僚圆就圆,要他们扁就扁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于不知不觉间,就已小胜一局了。
张申二人面君后回到内阁,二人坐在值房内相视苦笑。张四维很有些感触地道:“哎,此时才知道,这些年,元辅他老人家,倒是替我两挡了不少风雨。”
申时行因为是万历的先生,倒是老早就清楚这少年天子性子跳脱不好把握,只是最近这几个月才刻意收敛了一阵,如今看来这又是故态复萌了。不过他也不打算明着说皇帝的不是,便道:“子维兄,元辅归乡休养,如今政务尽付于你我之手,皇上自然要着意提点一番,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张四维点点头,道:“汝默兄此言有理,你我尽心把差使办好便是。”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思量该怎么样去结得皇上的欢心。
在张四维看来,自己毕竟不是张居正,在皇上心目中没有那么崇高的地位。而朝廷的这些政务,历来就是这样处置,水至清则无鱼,上下通融一些,事情才能料理得圆满顺利,国是也才能保持运转无碍。
只要办成几件让皇上满意的事情,彼此间有了默契,想来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眼下看来,皇上创的这几样新法必须得加大力度,而且要经常性地主动去向皇上汇报进展。除此之外,还是要再多揣摩下皇上的兴趣所在,才好有的放矢,把马屁拍到点子上。
张四维很想再听听申时行的建议,毕竟申时行是皇上的先生,以往与皇上相处甚多,但这种事情很不好开口。二人虽然相处融洽,但私下妄议君上,还是很犯忌讳的,想想还是作罢。
这边两位阁老心事重重,那边宫里的冯大伴也是一脸的郁闷。今日被逼着出了个去西苑安置人员的点子,他心里就很是担心。他知道两位太后对于那位在西苑住了几十年的嘉靖皇爷是很有看法的,如今自己又怂恿着万岁爷去那边操弄那些旁人看不大明白的新法,这简直就是饮鸩止渴啊,必须得赶紧想好答辞应付李太后的质问。
思来想去,冯保决定将此些事全都推到张居正身上,新法在老先生走之前就已展开,老先生对此大加赞赏,还让儿子都参与进来,负责音韵新法的修订。
如今为了新法的推进,不得不新增一大批士子参与其中,而把这些年轻士子安置于离后宫宫眷太近的地方也多有不便,不得已才选中了西苑~~
“嗯,这样一来,应该可以应付过去了。”冯保对自己的急智很是满意。让书办去叫内宫监执事田义前来议事。
等田义一到,冯保便将万历所出的考题交给田义,道:“这是万岁爷亲自拟定的考题,你去国子监以此题选取三十名士子,充任两殿舍人。”
“是。”田义恭谨地答应,又问道:“大伴您可还有什么吩咐?”这话里的意思就是问冯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了。
本来冯保夹袋里倒还有几个需要照拂的对象,但一想到万岁爷还要亲自面试,想想还是算了,如今他对于万岁爷的睿智明达已是非常的忌惮,实在不敢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再玩什么花样。
景如故,人不同。西苑的风光,永远是那么美丽,但嘉靖与万历,却演绎出截然不同的历史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