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的举动,把大殿内的所有人惊得呼啦一下跪倒在地。
司礼监的一众大佬此刻全在乾清宫内,纷纷以头触地,连呼:“万岁爷且息怒。”张诚、张鲸二人心里乐开了花,暗道冯大伴这回死定了,只不知万岁爷会赐他毒酒呢,还是白绫。
万历心中真是怒急,冯保这家伙简直是把皇家当傻瓜在糊弄啊。偷藏两个美女倒还犹自可,就连自己妹妹的亲事,他也敢拿来当摇钱树。
万历当时就对驸马梁邦瑞的暴毙心存怀疑,眼下得知内情,哪还不火冒三丈。
但气归气,他也深知对于冯保的处置不能意气用事,沉思良久,只得发出声长叹,道:“传旨,着冯保私宅闲住。以张宏掌司礼监事,张鲸掌东厂事。”
“遵旨。”
万历挥挥手,道:“都下去吧,朕也乏了。”说罢便离座往书房而去
“奴婢(小的)告退。”众太监首领忙对着空荡荡的御座再拜起身,躬身退出了大殿,。
等人都走了,冯明才领着几个小黄门上前捡拾地上散落的碎瓷片。
“来来,这还有,这还有。”
“去拿块布来,把茶水也擦一下。”
冯明不断低声地使唤几人,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在乾清宫管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他就被带出了乾清宫,并被押送到宫城外的一处空院。慢慢的,被带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执掌内廷多年的冯大伴被拿下,宫城里必定要经历一场残酷的清洗。整个紫禁城中的气氛都相当紧张,每处紧要宫室都有身形壮硕的太监值守。连万岁爷都停掉了一直坚持不懈的晨昏定省,待在乾清宫整整两天没有露面。
万历对外间的事态发展不闻不问,直到张鲸前来禀报,冯保余党均已被肃清,他才将司礼监自张宏以下所有首脑全部召集到乾清宫,让田义当众宣读了自己对宫内各监的改革决定。
以司礼监为宫内二十四衙之首,统管宫内大小事务;
以张宏为司礼监掌印兼掌内厂,内厂负责对内廷各部门的监察审计;
以张诚为秉笔兼掌御马监;
以张鲸为随堂兼掌东厂;
以田义为随堂兼乾清宫执事;
以陈矩为随堂兼掌内官监;
所有负责宫内日常事务的部门,包括司设、神宫、御用、尚膳、尚衣、直殿、都知各监,惜薪、钟鼓、宝钞、混堂各司以及银作、浣衣、巾帽、针工、内织染、酒醋面、司苑各局,全部划归内宫监统辖。
其余各监、司、局暂不动,派驻外地的太监暂不动。
众人听完谕旨,心里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万岁爷此举,等于将司礼监的权力进行了分割,军事、情报、内务各由专人持掌,至于司礼监最为紧要的政务职能,则被万岁爷安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盯得死死的。
而掌印的权力由此便被大大削弱,从此以后,估计很难再出现像冯大伴那样大权独揽、内外通吃的人物了。
这番更易不可谓不大,但张宏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他心里虽还有些想法,可在万历冷冽目光的注视下,早就心里发毛,率先拜倒领旨,其余众人也只得跟着俯首。
见众人都已接旨,万历微微点头,脸上总算浮现出些许满意的笑容。这套方案他已酝酿了很久,冯保一被拿下,他就趁热打铁将之推出。
在他看来,封建社会家国一体的模式下,皇权还是必须得到维护的,但太祖、成祖所建立的制度,都只适合于极其强势的君主。
大明的亲藩、外戚都是混吃等死的废物,勋贵集团自土木堡之败后也已一蹶不振。历代皇帝为了与朝臣争夺权力,就不得不一而再扩充内廷的力量,长此以往,便造成了太监数量的急剧膨胀,如今宫里至少有好几万太监,近万宫女,此外全国各地还有数不清的监军太监、提督太监、造办太监。
人越多,问题就越多,开支也越多,宫廷开支已经是大明财政的一个严重包袱,必须想办法压缩一部分。
但如果对内廷的势力裁减过度,则又等于自断羽翼,势必令自身权威受损。
经过反复权衡,万历才决定借鉴后世企业管理模式,对内廷的机构组织进行改革,分块管理,加强审计,以期提高太监队伍的执行能力,并通过堵塞漏洞,将开支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眼下公布的还只是对二十四衙的机构重组方案,在这之后,万历还将逐步明确各个关键职位的具体职责,以及料理内廷事务的流程细则。
不过万历担心步子迈得过大有可能引起抵触,便没有一并公布,打算等架构稳定下来后,再做进一步调整。
此外,将内廷的职能分块管理,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万历可以根据日后形势的发展,逐步裁撤掉一些多余的部门,而不至于严重影响内廷整体的运转。
原本历史上的清朝,太监数量始终很少,说穿了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将所有臣子都统统降为奴才,从而确保了皇权的高高在上。
在此基础上,清代将所有重要职位都设置成满汉双职,实行以满驭汉,用有蛋蛋的奴才代替了没蛋蛋的奴才。说到底,清朝对于皇权的维护其实做得更加彻底。
而万历可没有将所有人都打成奴才的念头,但形势如此,他也不能为了面子而丢了里子,既然有这现成的几万太监,该用还是得先用着。
万历把一切都处置完毕,这才动身前往慈宁宫。
时间有点早,李太后还在佛堂诵经,万历只得在正殿坐下等待。
赵玥儿给万历呈上茶水,道:“万岁爷,您可有好几日没过来了。”小妮子面带浅笑,表情也很随意自然,就像是在招待自家客人。
万历对这自来熟的小萝莉很有好感,暗道弟弟真是好运气,这赵玥儿的性子比起宽心那可不是好了一点点。
“嗯,朕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潞王呢?他这几日来了没有?”
“也没有,潞王殿下可不像您这么每日早晚必到,他说他要晨跑,其实是~”说到这,赵玥儿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掩着嘴一个劲偷笑。
万历知道弟弟是怕挨母亲训斥,所以总是能躲就躲。不过这样反而更好,如果朱翊镠举止端谨,样样无可挑剔,那自己倒是得早点打发他去就藩了。
“嗯嗯,下次遇到他,朕一定好好训他一顿。”
“啊~万岁爷,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要不,你去跟他说,他肯定听你的。”
“啊~殿下怎会听奴婢的呢?”
“咳咳。”
万历正跟小萝莉聊得起劲,身后传来李太后的一阵咳嗽声。赵玥儿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跪下。
万历转过头来,却见李太后已领着一群嬷嬷、太监回来了。万历忙站起身,躬身施礼,道:“母后万安。”
李太后没有搭理儿子,板着脸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的椅子前正襟坐下。万历也不多言,只等着母后先开口,良久才听李太后道:“皇帝今日怎一个人过来了,大伴呢?”
“老奴作恶,儿子罚他闭门思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