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纪元324年。
虚空,废弃的调停所墙外。
从那个男人进入调停所开始,她已经盯着里面的男人整整一个小时了。姐妹们将战利品分几次运回聚落里,现在仓库里就剩下一点点粮食和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的兽皮,她奉命等在这里望风。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执行队的任务,让她有点激动,她从小在聚落里出生,聚落里长大,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因为掌管部落的婆婆不让她们出来,婆婆说外面的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骗子,会伤害她们,如果想生孩子了,就告诉姐妹们,从外面掠一个回来,所以聚落里一个男人都没有。
事实上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人,虽然偶尔有姐姐们在外面抓男人回去,但是都遮遮掩掩不让她看就带回房间。之前的调停所里也有男人,但是那些男人都和婆婆描述的一样,都是一些喜欢说花言巧语,也轻信花言巧语的蠢货,不然也不会死在姐妹们的刀下,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有点儿不一样,尽管她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嗯...那里不一样呢...你仔细问她她也说不出来,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穿着蓬松难看的部落联合的制服,而是一身帅气逼人的骑士甲?然后留着帅气的暗金色短发,以及让她看了就芳心大乱的侧颜?
虽然说骑士是男人的浪漫,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少女的浪漫。她生来第一次感觉到这么紧张,比她第一次出去和姐妹们狩猎都紧张,她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她突然想,是不是应该等姐妹们来了把他掠回去生一个小宝宝......
想到这里她的脸更加红了,他的金发看起来就像是使徒的血脉,生下来的小宝宝应该也会有使徒的血统,也会长出英俊帅气的脸庞,不知道使徒给小宝宝起名字是什么样的.....。
但是转眼间她又十分忧虑,如果宝宝生下来,他就会被赶走,如果生的是男孩,就会被溺死...那该怎么办...要不要为了宝宝和他私奔离开部落,可她又舍不得从小疼她的婆婆......但是现实是,她还没跟人家搭话呢,自己在心里已经快和人家把一生都过完了。
她还在犹豫,因为马上她的姐妹们就要回来了,如果让她们发现了他,把他杀了怎么办?又或者被其他辈分高的姐姐抢走了怎么办?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其他姐妹每次掠回去的男人都不让她看的原因了......
正当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出现在她耳旁:“小姑娘,你在看什么?”她转过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被他发现了!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从来没有在意过外表的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散落的反光的大理石碎片,看到自己矮矮的身材,常年狩猎留下了伤疤,以及略显粗糙的皮肤让太阳晒得黝黑发亮,脸上泛着正值青春期才有的痘痘,身上穿着粗陋的亚麻外套。这一眼让她瞬间感觉十分的自卑,甚至有点委屈,难受的低下了自己的头。
阿尔桀,回到大厅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不过这种直觉他向来不太相信,食尸鬼讲直觉什么的,太玄幻了。但是食尸鬼对活人的心跳,是分外敏感的,他隔着墙就能感受到一个鲜活而富有生命力的心脏在跳动,他大概判断出这颗心脏属于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所以他悄悄绕过庭院的围墙,想要看看墙面的观察着是谁,却发现了一只正浑身散发着雌性荷尔蒙的“小动物”,忍不住想要吓她一跳。
少女显然是被“吓”坏了,呆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阿尔桀反而觉得有点愧疚,他打量了一下少女的穿扮,不好意思的摸摸她的头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你是附近猎户家的女儿吗?这里很危险,赶紧回家吧。”
他这一摸不要紧,少女的心里是彻底酥了,她被婆婆摸过头,被部落里的姐姐们摸过头,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如此陌生且帅气的男人触碰过,小脸瞬间红的像柿子一样,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但是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男人掠回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阿尔桀作为军队首领的副官,心思缜密,对于战术,时局的分析都有相当的造诣;在谈桌判上,语言技巧能天花乱坠把对方绕道自己挖好的坑里;就连战斗上,他也能通过对自己与敌人身体机能充分的了解将武力发挥到极致。
这些都是他刻苦钻研,为了辅佐安娜学来的。但是人都是不完美的,更何况是食尸鬼,战场上不会有人教他什么是少女心的,对待女性的绅士来自于对使徒们行为动作的模仿,在阿尔桀视角看来,少女有力的心跳,旺盛的荷尔蒙,红润的面颊,都是生命力旺盛的象征,让阿尔桀这种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有一种“活着真好”的奇怪向往。
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里,要是少女知道了阿尔桀的想法,肯定羞愤的想找个洞钻进去,在我们看来十分好笑的场景背后却有着十分可悲的原因,阿尔桀不是没有情商,只要经历过的事情,他就能学会,就能掌握并且运用,他看不透少女心思的原因十分简单,单纯因为他从来都没被人爱过。
从来没有被人爱过......这样的说法并不夸张,他生在积尸地里,当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周围全部都是尸体,血,还有食尸鬼。眼前唯一能见到几个活人,要么相互厮杀,然后变成尸体,血,食尸鬼。
不然就是扒尸贼,用警惕的眼光看着他,然后翻找着尸体上的财物,如果他敢靠近,就狠狠的给上他几刀。虽然食尸鬼是杀不死的,但是这种感觉应该不太好受。阿尔桀没有怨恨也没有轻视那些扒尸贼,这么做谁不是为了讨个活路呢。
他曾亲眼看见一个母亲为了给襁褓里的孩子找口食物,翻遍整个尸山,找到一块发霉的饼子。骨瘦嶙峋的母亲狼吞虎咽的把发霉的地方吃下去,再把没有霉斑的部分留给自己的孩子,然而霉斑引发的痢疾要了她的命,她死的时候身上排泄物的味道和周围尸体腐烂的味道混在一起,怀里的孩子饿的嗷嗷大叫却再也不能哺育,她想咬破自己的手流出点血喂给孩子,可都咬到白骨露出来了,都没有流出血,然后在痉挛中死去。
圣战一打响,这种场景遍地都是,无论是虚空里,还是神域里,看多了,也就麻木了更何况食尸鬼没有各种各样的感受,阿尔桀这样实在是特例中的特例,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变成这样,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这使得阿尔桀感受到那个母亲和孩子之间隐约存在着什么某种联系,但是他说不清楚,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生命要拼了命的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另一个生命,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对方。就像他弄不懂眼前的女孩一样。
不过也好,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横尸遍野的调停所门前,看到一个春心泛滥的女孩,恐怕要吓出尿来。更何况周围不止这一双眼睛盯着这里,女孩还不知道自己部落的姐妹们早就偷偷回到这里,和她一样的观察着眼前的阿尔桀。阿尔桀的突然接近让她们以为女孩陷入了危险,之前抢来的制式武器已经暗暗窝握手中,看似平静的场面实际早以杀机四伏。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眼前的血肉之躯,早以被孤独和死亡侵蚀的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