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一觉睡到第二日隅中,醒来并未有头晕脑胀之感,反倒觉得浑身轻盈,脑中清明,气血比昨日又胜了一分。想来这酒定是参了十分名贵的药材,也只有这江南药王才喝的起吧。
刚坐起来,便听外面下人来唤。
周青开了门,下人端着一盆水道:“周公子,快快洗了吧,外头周老爷已然唤你啦。”
周青刷牙洗脸,穿上长袍,便往客堂走去。
只见客堂里已然站满了人,周茂行、颜逾明、江真卿也在人群之中。周青走到颜逾明面前作揖道:“颜世叔,小侄昨日饮酒无状,今日起的晚啦,还望世叔及众位贤亲海涵。”
“无妨,我也方才起来。来,我与你一一引见。”说完便拉着周青与众人一一见礼。
一应人等介绍完毕,颜逾明便对江真卿道:“小弟族人皆已来到,有劳江兄做个见证。”
江真卿平日里虽颠三倒四,正事上却毫不马虎,说道:“正当如此。”
那聘礼早已摆放在门外,周茂行将聘书、礼书、草帖一并交于江真卿。江真卿转交给颜逾明,颜逾明又转交给族老。
几位族老接过聘书、礼书、草贴细细观瞧。这是在看有无文法错误,然而周茂行好歹也是个秀才,行文虽未必华丽,格式文法却不会错。几位族老看了好一会,觉得并无文法错误,用语也十分恭敬,便对颜逾明点了点头。
其中一位族老接过草贴,站在客堂门口高声唱道:“吉时已到,过礼!”
下人们便一一打开箱子,一样样物品仔细拿出,又自那族老面前走过。每走过一样物品,那族老便唱上名字,边上还有族老一一登记。周茂行为娶儿媳不惜钱财,所携聘礼甚多,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登记完毕。族老门又与草帖上所列物品一一对比,发现无误后就对那唱名的族老点头示意,那族老又大声唱道:“聘礼无误!”
那边族老门又将聘书礼书草贴交还给颜逾明,颜逾明收起聘书礼书,将草贴又递给江真卿。
草贴上除写明家庭情况外,还要交代聘礼及将来所许的一应田产家业。周茂行几乎把所有产业都许了出去,颜家自无不满。接着商谈迎亲日期,最终由族老们选了几个吉日,周茂行与颜逾明商谈之后,定到二月初八。
草贴既过,接着便要交换定帖。定帖与草贴类似,也要交代一应所需物品,不过更简化,也更郑重。
周茂行、颜逾明二人又各自将定帖取出交给江真卿,由他签字作保,写下婚期,再互换一下交给二人。到此,双方才算订了亲了。
周茂行接过定贴后交给周青保管,周青贴身揣入怀中。
颜素衣一直在后门处偷眼观望,待看到两家换了定帖,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
秀儿挽着颜素衣胳膊笑道:“这下娘子你是钥匙挂在胸口上了吧?”
“什么意思?”颜素衣皱眉道。
“开心了呀!嘻嘻。”
“讨打!”颜素衣拉过秀儿胳膊作势欲打。
秀儿用力抽回胳膊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笑道:“嘿嘿,说你开心也要打,是何道理?”
“小蹄子,看我如何炮制你!”说着就追了上去。
那边正事已了,颜逾明宴请宾客,周青几人昨晚喝得太多,只稍饮三杯聊表心意。
饭后,颜逾明将周家父子及江真卿请至后院客堂。此时客堂里已站了几人,颜素衣手里挽着个与她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妇人正是姐姐颜红衣,颜夫人身后也默默立着一个年轻妇人便是颜家少夫人;四个女人身后正在谈笑的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是颜珵玉,一个便是姐夫卫显荣,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卫家的嫡长子。
众人见礼之后,男子宾主分座,女眷则立在颜逾明身后。
颜逾明不再寒暄,开门见山道:“今日借素衣之事,正好请江兄做个见证。我颜家之所以立世,得益于先祖留下的心法一部、药经一卷。药经不分男女皆可传,红衣、素衣皆已得获真传,这心法却历来传男不传女。只是我这家传心法颇为晦涩深奥,自我曾祖起便再无人能练至大成,据曾祖所言,心法练至深处可真气御物。我与珵玉也各自修行多年,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真气虽可稍稍外放,御物却是万万不能。”
说到这,叹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我苦心专研数十年,仍不能惑解万一。想来是我等悟性不够、资质不足,昨夜观青儿舞剑,剑法飘逸,剑气纵横,最后一剑更是真气外放丈余,不知是景文兄家传剑法还是青儿自悟?”
周茂行忙道:“我周家剑法并无过人之处,昨夜青儿剑法已无半分周家剑法痕迹,当是青儿自悟。”
周青接嘴说道:“确系小侄自悟,往常之时,小侄剑气可出剑半丈,昨夜醉酒误打误撞,竟透出丈余,实属侥幸。”
“青儿无须自谦,定是你天资过人。昨夜观你舞剑,我便生出想法,欲将这心法传与你,期你能够练成,也能为我解惑。”颜逾明说道。
“啊...!此事万万不可,此心法乃贵府立命的根本,岂能传与外人!”周青忙摇头道。
“哎...!我颜家多年无人练成,想来便是敝帚自珍,无有名师指点啊!青儿悟性过人,若能练成,正好指点我与珵玉。”
卫显荣听着两人说话,心痒难耐。他卫家不过商贾之家,虽富可敌国,却无这等底蕴。颜家不分男女皆可传的药经已然让他尝到不少甜头,药经里很多配方都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传男不传女的心法不用想也知比那药经更好。
颜逾明看着卫显荣坐而不安、气息不定,心下好笑,便说道:“显荣,我自不会厚此薄彼,心法既然传给青儿,自会传与你。”
卫显荣被颜逾明看穿心思,干笑道:“孩儿不敢有非分之想!”
周青此时已不便推脱,只能说道:“既如此,小侄便生受了这心法,但有所获,定将心得一一告知。”
“如此甚好!”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两本崭新纸册,册面无名。
周青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再接过纸册。传道受业者为师,再说这还是未来岳丈。
卫显荣也有模学样磕了头领了心法册子。
周青回坐之后翻开心法,开篇就是天地玄黄、五行阴阳;三刑三会、六合六害。草草翻过,只觉晦涩无比。内中真气运行之法已不局限于任督二脉,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均有涉及。又有意念、神识运行之法,驱物、御物操纵之术等等,读之不通,思之不明。心道:如此修炼端的是凶险无比,若无法悟透贸然行功,恐怕轻则散功,重则殒命。
江真卿心痒难耐,讪脸笑道:“嗣宗贤弟啊,老道也是资质上乘,能不能让俺一观啊,不定也能悟出些门道,也好指点你一二啊,嘿嘿!”
“既然请了江兄来,自然是要请你指点一番。景文兄,咱们已是亲家,也请看看小弟这家传心法可还入的眼去。”颜逾明笑道。
江真卿自周青手中讨来心法册子,周茂行却道:“愚兄将入古稀之年,若是书法字画,愚兄还可揣摩一二,这武功心法么,愚兄早已志不在此,不看也罢。”
颜逾明也不勉强,一边喝茶一边观瞧江真卿。不大会,江真卿便已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忽而抓耳挠腮,忽而手推脚踢。约莫半个时辰,江真卿终于看完,他满脸沮丧的说道:“此心法虽与我道家内丹养成之法有些相似,但却形似而神异。若照此法所说,练至大成,确实能御使外物。只是此法运行,与我中原武功心法截然不同。我中原武功心法讲求由内而外,循环往复。此心法却另辟捷径,需内外同修。由内而外与寻常打坐没有两样,难就难在这由外而内,这里说引导灵气入体,何谓灵气?灵气在心,一来一逝,其细无内,其大无外。如此玄而又玄的东西,虽有些记载,却始终模棱两可。”
江真卿说的累了,抓过一杯茶牛饮两口,又接着说道:“若无法由外而内,身上经络始终难以全部打通,便也只和普通内功心法一样了,甚至不如内功心法,我中原内功心法讲求与身体、招式相合,此心法却只能呼吸吐纳强身健体罢了。想必嗣宗贤弟也只是练了这由内而外的心法吧?”
颜逾明听完心道江真卿果真一代宗师,自己钻研多年,他几句话便已说清。
“江兄不愧为一代宗师,一番见解很是解了我心中所惑。小弟不才,始终无法领悟由外而内的运行之法,曾有数次强行运转,险些丧命。”
周青听两人说完,心生灵光,忙道:“颜世叔,贵府醉仙酿颇为灵异,小侄昨日中午饮罢之后,运功练剑,功力竟涨了一分,夜里又饮,亦是如此。不知颜世叔可曾试过用此酒辅助练功。”
“唉…!怎没试过!醉仙酿对身体气血运行颇有好处,其中有几种草药甚是难得,我们姑且认为它可以产生灵气。若任其自行吸收,自然会强身健体,增强功力,只是颇为浪费。我曾试着将散于身体各处的灵气引导至丹田,奈何这股气驳杂不纯,气流所过之处经脉胀痛,如刀刮一般,那一次便瘫痪了半月有余。”颜逾明心有余悸的说道。
“是啦,小侄昨日运功练剑也只是任其挥发,并未引导。此酒所含精气已是我平生仅见,若仍是驳杂不纯,不知天下间还有何物能产生那精纯的灵气了。”周青惊讶道。
江真卿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有能产生灵气的东西呢,只是我等无缘相见罢了。小周青,你福缘深厚,悟性惊人,此心法在你手中正是适得其所。只是切记,贸然打通诸多经脉,凶险异常,定要先悟再练,悟不通,宁可不练。若被外物所缚,反而不妙!我观你昨夜之剑,未必便比这心法差了。若不是此法可以御使外物,杀人于百步之外,便是十个习练这种心法的也被你杀了。习练之时,慎之慎之!嘿嘿,你这表字倒是真好。景文老哥哥爱子之心,溢于言表。”说罢将那册子递还给周青。
“晚辈谨遵教诲,悟不通,便不练。”周青深揖一礼道。
众人正事交代完毕,颜珵玉便拉着周青往院里走,嘴里说着:“慎之,你定要教我!”
周青被他拽着,心下诧异,问道:“何以教你?”
“剑法啊!”颜珵玉道。
“嗨!这有何难,我回头写好剑决一并多年心得,托人带与你便是,似这般草草习练又怎能教得好?”周青笑道。
“只有剑诀,没有剑谱又如何习练?”
“我这剑法重意不重形,能不能练成全看悟性。”这是要将情意剑传与颜珵玉。
奈何颜珵玉分不出情意剑与周家剑法的区别,他以为周青使的便是周家剑法,不依道:“慎之莫不是诳我?”
“如何能诳你!你昨夜所观并非周家剑法,而是我自创的。你若想学周家剑法自是可以,便随我前往信州,由家父亲手教你,家父的周家剑法可比我使得好多了。”
“原来如此!那慎之千万莫忘了此事,我颜家只有心法并无招式,我这花拳绣腿还是跟护院学的。老实说,我仰慕慎之久也,比我妹妹还久。待到我剑法练成之日,便与慎之携手闯荡江湖,岂不美哉!嘿嘿!”颜珵玉拍着周青肩膀说道。
周青心道:我这大舅哥还有这么没正形的一面,你与我携手闯荡,只怕你妹妹不肯。
“忘不了,回去便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