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送走卿卿,再回到洞中,脱去黑袍,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空剑鞘。那剑鞘用黑檀木制成,打磨的光滑透亮,鞘口鞘尾均用金丝缠绕。鞘身一面刻并蒂莲,另一面则刻了一排娟秀端庄的正楷: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周三抚摸剑鞘自言自语道:“素衣,你们到底在哪?”
此人正是周青周慎之。
那日周青独自一人逃回迷雾林,出现之处已与来路不同。周青往前稍走几步就开始结绳前行,他不知那些人何时才会离开,也不敢马上再入天枢,只能躲在迷雾林中四处漫走。到了晚上就觉饥饿难耐,只是他储物袋中干粮饮水来时就已吃完,只能以树皮果腹。
如此这般过了七天,行走间再次看到一处湖泊,沿湖走上一圈,才知这湖竟有数亩大小。湖水清澈可鉴,周青口渴难耐,先舀出一碗喝下,再跳入湖中,连人带衣服洗个痛快。
正洗的舒爽,忽听水中一声如磨刀般刺耳的响声传来,周青急忙纵出水面,但见一颗巨大头颅透出水面。
周青嘿嘿笑道:“大泥鳅,咱们还真是冤家路窄!”
大泥鳅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嘴就是一道火球喷出。
周青挥手一剑,就将火球劈开,然而它在水中,自己也无可奈何,索性大笑道:“大泥鳅,你生在水中,偏要喷火,岂不好笑?”
大泥鳅似乎能听懂人言,听他嘲笑自己,张嘴又是一口火球。
周青挥手一剑又将其劈开,继续大笑道:“笨泥鳅,你这火球连个蜡烛都点不着,喷来何用?”
大泥鳅怒火攻心,纵身跃起,朝周青撞来。
周青心说就怕你不来,当即凝神刺出一剑,直击大泥鳅脑门凸包。
大泥鳅还未撞到周青,便觉自己上了当。只是身在空中,再想转身已然来不及,忙将触须伸长击向周青。
周青也不躲闪,待大泥鳅触须快至之时,长剑改刺为抹,在胸前画上一圈。之前刺出的剑芒电射至大泥鳅脑门凸包,大泥鳅急甩脑袋,那剑芒也随之移动,正好刺在凸包上,啥时间凸包之上又喷出一股白浆。
便在这时,周青又挥出一条铁链,瞬间长到七八丈长,缠向大泥鳅。手中也是不停,连劈带刺挥出数道剑芒。
大泥鳅吃尽了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的苦头,它尚未悟通乘风之术,只能使劲摆动鳍、尾,试图改变方向,这时又要忙着用触须抵御剑芒,已顾不得铁链。
等铁链缠住大泥鳅,周青急往后退,将铁链一端缠在一株七尺粗细的大树之上。
经铁链一拉,大泥鳅终于落到地面,忙鳍、尾、须并用,往后挣扎,试图将铁链拉断。却不知这铁链是当年张恒经营店铺之时换来,虽不常用,却有些来头,大泥鳅挣扎的越厉害,铁链竟勒的越紧,当初那灵剑都无法砍伤的鳞片竟被勒进肉里,血水四溢。
周青不过想用铁链干扰一下,未曾想它竟如此厉害,见大泥鳅挣扎片刻便不敢再动,大笑道:“笨泥鳅,咱们可真是有缘。大爷正腹内空空,你这一身肉刚好够吃上几日。”说罢抽剑砍向大泥鳅脑袋。剑芒触到鳞片,仍是难以劈开,周青改刺它右眼。
大泥鳅双眼一闭,竟流下泪水。周青心里忽有些不忍,当日大泥鳅只是要阻止自己进入阳地,起初并未主动攻击,再之前柳飘飖也只是被它吓到,若它有意攻击,柳飘飖岂有幸存之理。精怪修行比人更加不易,何必为自己口腹之欲,徒伤性命。当即收剑入鞘,退后几丈,笑道:“哎呀呀,你这一身肉过于肥腻,大爷忽然没了胃口。”
大泥鳅正自闭目等死,闻言忙睁开眼,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惹得周青一阵大笑。
周青接着说道:“胖泥鳅,你吃的什么长这般大?不如去给大爷弄些来!”
大泥鳅闻言竟点了点头!
周青惊道:“你果真听得懂我说话?”
大泥鳅又点了点头。
“那好,我撤了铁链,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周青笑道。
大泥鳅竟不知所措!
“哈哈,我比你还笨!我撤了铁链,咱们和平相处如何?”
大泥鳅这才点了点头。
周青收了铁链,大泥鳅深望他一眼,退回湖中。
周青倒不认为大泥鳅会守信,只是自己无处可去,索性在湖边伐树造屋。自己身上还有八粒解毒药,足以生存四个月,索性在此处躲上四个月再入天枢,那时应当没人再守在那里。
到了傍晚,迷雾林中一片漆黑之时,终于打好一间木屋。又在屋前燃起一堆干柴,正准备熬些树皮粥喝,忽听得湖中一声响动。
浓雾之中,神识和视线相同,也只能穿透十丈,虽尚未看到大泥鳅,周青已然笑道:“胖泥鳅,你倒也守信!”
果然,大泥鳅快速爬到火堆旁,张嘴吐出一堆尺许长的大鱼,足有十七八条,竟都活蹦乱跳的。
周青笑道:“哈哈,你这一口够我吃上四五天啦!”说罢就在屋后挥剑挖出一条四尺长宽,三尺来深的坑,又在湖中舀出水来倒入土坑。待坑中存了一尺多水,才将那一堆鱼扔进坑中,只留一条晚上食用。
储物袋中干粮虽然没了,调料却还剩不少。鱼汤之中加入适当佐料,不大会功夫,一锅香味浓郁的鱼汤熬成。
周青盛了两碗,一碗摆在大泥鳅面前,笑道:“胖泥鳅,尝尝滋味如何。”
大泥鳅伸出触须缠住瓷碗放到唇前,再伸出舌头舔上一舔,忽地,目光一亮,忙将碗倾斜,整碗汤统统倒入口中。
周青看它表情拟人,动作好笑,不禁莞尔,笑道:“锅中都归你啦!”
大泥鳅竟有些不好意思,只用触须操控,舀了一碗慢慢品尝。周青喝了一碗汤,又将鱼肉吃净,已觉饱足。大泥鳅再不客气,将满满一锅汤喝的滴汁未潵。
周青在迷雾林中七八日,连个活物也见不着,心里又极为思念素衣等人,就与大泥鳅聊起天来。大泥鳅也不知在此处活了多久,孤苦伶仃,竟听得十分入迷。聊了大半夜,周青才草草睡去,大泥鳅索性卧在湖边歇息。
如此这般又过了五日,周青每日吃鱼,再看到鱼竟有些恶心,于是问道:“胖泥鳅,咱们不能每日尽吃鱼,须得换些花样。此处是否还有其他活物,呃…,我是指除了鱼还有没有兔子、山鸡之类的东西。”
大泥鳅摇了摇头。
“树上结的果子呢?地上长得青菜也行!”周青又问道。
大泥鳅点了点头。
周青一喜,笑道:“带我去!”
大泥鳅领头前行,周青走出几步,忙问道:“你记得路?”
大泥鳅又点了点头。
周青这才放心跟它前去,走了一个多时辰,便看到一株与枣树十分相似的果树,上面结满了如樱桃一般大小的果实,色泽鲜红。
周青摇摇头说:“果实太过鲜艳,八成有毒!”
大泥鳅身子立起,嘴巴碰到树枝,张嘴一吸,就有几十颗果实进了嘴中,吃完就冲周青摇头晃脑,意思是没毒。
周青这才一跃而起,上了果树,捡个头大的摘了不少。下得树来,先放一颗在嘴里,果实无籽,水多肉韧,酸酸甜甜,十分可口。
周青喜道:“真好滋味!”
接着,大泥鳅又带着周青去了几处地方,那些果实却难以入口,不是苦就是涩。周青只能再回到果树旁,将树上果实尽数摘下放进储物袋中。
到了傍晚,仍是鱼汤,好在有无名果实调解,倒也吃的下去。
次日一早,周青还未醒来,就觉手上黏黏腻腻,忙拔剑睁眼,入眼一颗硕大的头颅,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胖泥鳅,这么早唤我作甚!”
只见大泥鳅用须子指着自己的脸左摇右摆,显得十分着急,周青看的莫名其妙。忽然,余光看到自己握剑之手竟如老树皮一般,立即惊出一身冷汗,忙纵身跳到湖边,水中竟出现一张怪脸,皮肤松弛,眉光发秃。
用手摸脸,脸皮竟颤动起来,周青头脑一空,闭上眼再睁开,还是那张怪脸。忙脱光衣服,身上除了阳#物未变,其余皮肤皆是松弛下垂,皱皱巴巴。更离奇的是皮下一丝肉也没,整个人竟是皮包着骨。
周青深吸口气,强定心神,再将衣服穿好,心道定是那无名果实害得。当即调动阴阳二气一剑斩出,剑芒非但没有减弱,还有所增强,内视之下,体内经脉毫无变化,阴阳二气也是照常运行。
心道肉化没了,气血应该大亏才是,怎会毫无变化?不对,玉球哪里去啦?周青之前惊慌失措,这才想起一直贴身存放的玉球不见了,那玉球多次助他化险为夷,神异无比,怎会没了。忙起身回木屋寻找,翻了一遍也没见到踪影。
忽地灵机一动,再内视丹田,只见上丹田神识居所中有一黄豆大小的圆球,不正是那玉球吗?周青心道,这玉球怎会进了自家体内,莫非是昨夜中了奇毒,又是玉球救了自己?再仔细看那玉球之中,果然有一道黑气环绕在竹子上。
匆匆飞至湖边,挥剑乱斩,直斩了半个时辰,体内阴阳气每少一分,上丹田中玉球便补充一分,半个时辰过后,体内阴阳气竟一丝未减。周青心道,这番造化却是不太美,自己这般模样,如何见人?又想起老人常说剧毒之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忙喊道:“胖泥鳅,再带我去那里。”
大泥鳅驮着周青直奔果树,只见果树之下长有不少红色苔藓,之前周青只顾果实,未曾留心这些苔藓。现在看来,果然古怪,苔藓所在只有树冠大小,出了树冠就是杂草。
周青走上前去,抓起一把闻闻,竟有些鱼腥味。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撕下一块放入嘴里,苔藓汁液进入腹中,化为一道红气奔入丹田,再由丹田分入经脉,再分络脉,接着就觉全身骨头都奇痒难忍。但见手上皮肤慢慢鼓起,不过一息之间,奇痒消失,皮下竟长出不少肉。拉起袖子,胳膊上也是如此。
周青哈哈大笑,上苍垂怜,自己终于不用东躲西藏啦,这般丑态进入天枢,九霞门如何分辨?又分次服下脸盆大小的红苔,全身肌肉悉数生出,竟比往日还要精壮。再挖起不少红苔,装入储物袋,骑上大泥鳅回到木屋。
挥剑毁去木屋,又将痕迹清除,才对大泥鳅抱拳说道:“泥鳅兄,此番机缘尽是拜你所赐,待我寻回好友,定带来好酒与阁下把酒言欢!”
大泥鳅摇摆身体,表情十分不舍。周青轻抚它额前凸包,说道:“我两次伤你,也不知如何补偿,若有一日,得遇妖修之法,定前来告知。”
大泥鳅触须缠住周青双手,不肯放他离开。
周青用力一抽,转身飞纵而去。只听得身后一声长吟,不禁心生感慨:谁道异类无情?缘来自通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