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汉,要想聚集财富,除非你是世家豪族,否则,就只有做点小本钱买卖一条路可走。靠耕种收获,顶多让你饿不死,碰上荒年,恐怕凶多吉少。
东汉的风气要比西汉开放一些,由于统治阶级里头,不少都是靠做买卖起家的豪强,就连开国皇帝刘秀都是买卖人,所以,商人的地位并不算低,而且,一些政策也都对商人有利,征收的税可以说相当低。
王符的《潜夫论》称:“今察洛阳,资末业者什于农夫,虚伪游手什于末业……天下百郡千县,市邑万数,类皆如此。”末业就是商业,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的首都洛阳人口里,经商的是种田的十倍左右,并且,全天下都这副德行,可见商业的昌盛。
这算是林牧目前而言的一大利好,至少不用担心做生意会被针对。
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商并不是一件低贱的事,连司马迁的《史记》都专门开了个“货殖列传”,用以记载那些从事商业活动的出色的人——吕不韦都敢拿国君当筹码,给自己挣个国相的社会地位呢,更别提范蠡、子贡等人了。
想明白了这些,林牧倒是不着急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可否清点下如今庄内人口,做个户册,届时也好分配所得资财?”
高以从正欲说些什么,但吕玲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不爱管这些个闲事,便全都托付与你了。”
“如此,那就有劳高叔给我打个下手。”林牧朝高以从作了个揖,他倒是想大权独揽,但眼下自己不过是名义上的吕玲绮的夫君,慢说庄内众人是否听指挥,就是都听指挥,他自己也不想因此落了嫌隙,让人起疑心。
让高以从再旁帮忙,自己省力,其余人也能放心,一举两得。
次日清晨,用过了早膳,高以从便招呼着庄内众人汇聚于庄中空地,等人陆陆续续到齐后,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我等来此地也有些时日了,这日子过得一向都有些紧巴巴的。大小姐不忍心我等吃苦,有意开源,今日召集诸位,便为的此事。”
林牧从旁暗暗观察,发现其他人面色如常,无丝毫不满,显然这位高叔的威望极高,让人暗暗称奇,也不知吕布是从哪儿捡来的宝贝。
“大小姐体恤我等,这是好事啊!”
“是啊是啊,虽说吃这些个苦头不算啥,但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我等便都遵从便是了。”
“高兄,你说罢,我等都听你的!上刀山下火也在所不辞!”
……
不仅如此,不少人还在底下高呼着支持,一副热火朝天的派头。
高以从微微一下,双手朝下按了按,底下瞬间鸦雀无声:“我年纪大了,加上经年劳累,有些吃不消。大小姐前些日子新招了位姑爷,颇能识文断字,这开源一事,便由姑爷主持。”
“这……”
底下人面面相觑。
林牧他们都是见过的,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况且,大小姐招他也无非是应付官府的查探罢了,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事务交予他?偏偏又碍着高以从的威望,不敢有所质疑。
“姑爷,请吧。”高以从往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林牧。
“今日请大家来,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想造个户册,将每户人口、姓名、年纪,记录一番,同时,领个户号去,以便这开源之事结束,好分配物资。”林牧也不多嘴,眼下他更近乎一个外人,多说反而徒惹人生厌,不如捡紧要的说一声,将事情办了才是正理。
虽说不明白这位林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庄内众人还是顺从地排起队来,在林牧事先安排的台子那儿报到。
排头的正是那天跟林牧颇有缘分的陈叔。
他依旧叼着根稻杆,一脸狐疑地开口:“俺叫陈大有,今年三十七了。”
林牧拿毛笔蘸了点墨,在纸上写了个“户号:零壹”,然后将陈大有说的内容抄了上去,再问道:“家中可还有其他人么?”
“俺婆娘李氏,俩崽子,陈大狗,陈二狗。”
听着这俩非常接地气的名字,林牧一脸黑线地记了下来:“及冠否?”
“嗨,早着呢。俺那婆娘生得迟,十三岁嫁给俺的,那年俺十七。等俺三十了大狗才生,前年又新添了二狗……”一讲起自家的事,陈大有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恨不能把自己婆娘如何才能生俩崽的800字都给描述了。
林牧头大,在纸上默默记下:妻李氏,三十三岁,长子陈大狗,八岁,次子陈二狗,三岁……
陈大有意犹未尽:“俺跟你说啊姑爷,这娶婆娘啊,还是得找奶肥屁股大的,好生养。俺那婆娘便是生得精瘦,所以下个崽不容易啊……”
本来一脸无奈的林牧忽然脸色一变,正襟危坐,严肃道:“下一个!”
“诶,姑爷,俺还没说完呐,俺跟你说啊,这奶肥屁股大的婆娘啊,她……”
“她什么?”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背后响起。
“她好生养啊!”尚未反应过来的陈大有条件反射般回答。
“那你看,我是好生养不好生养呢?”这声音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是谁了。
陈大有脸色一僵,缓缓地挪动脖子转身:“大……大小姐……”
“嗯?陈叔,你倒是说话呀?”
“这……”
林牧在心里默默为老实人陈大有上了一炷香,这个问题,显然是个大坑啊。如果说“好生养”,那么,吕玲绮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奶大屁股肥”,如果说“不好生养”,那就是在诅咒吕玲绮难产啊。不管哪个回答,都够他陈大有喝一壶的。
“大小姐,俺方才似乎是醉了,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眼下头疼的紧,需要卧榻静养一段时日,告辞!”
陈大有略一抱拳,瞬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看得林牧是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吕玲绮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咬牙切齿:“林牧,你说,老娘我是好生养不好生养?!”
擦,这祸水怎么忽然就东引了?
林牧欲哭无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娘子你平时自然是不好生养的,但若要生养时,自然就能好生养了。”还好书读得多,会说话,林牧不禁为自己点了个赞。
果然,吕玲绮闻言傲娇地一甩头:“哼!这造册之事,你且细心做好,我……妾身先去打熬筋骨去了。”
看着吕玲绮远去的背影,似乎是陈大有的居所,林牧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心里再次为耿直的“狗爹”上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