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旬荆楚六旬翁,垂首打更。柳岸秋风,如梦香雪满江生。”
长江流经荆州一代,已是落下初雪,两叶小舟却是隔了两丈远飘零在江面。其中一叶小舟之上,是一个六旬老翁支着钓竿,人却坐在舟上打盹。这一幕,恰巧落入另一艘小舟之上,卢乃大四人的眼中。这一幕惹得卢乃大诗兴大发,一时没忍住调侃了老翁一句。
“哼,二八和尚丈八僧,早课晚灯。且把鱼烹,菩萨弥勒一堂争。”不想,卢乃大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幽幽冷哼,顺便补齐了下阙。只是……闻言卢乃大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对面的老翁。
这首采桑子,卢乃大的上阙,说的是十月荆楚的一个六旬老翁在江上垂钓打盹,一场梦的时间,已经是满江生雪,夸张地形容了老翁睡得太沉。而那老翁的下阙说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和尚长得有丈八高,早晚虔诚念经点灯,却是个贪腥和尚,去煮了一条鱼,引得弥勒和菩萨同堂相争。看似荒诞的下阙,说的却是卢乃大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竟敢调侃老者。
“嘿嘿,老丈莫怪,我这人嘴贱,真心没恶意。”卢乃大笑着对醒过来的老翁说了句,那老翁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卢乃大。
“老施主,和尚没有长丈八那么高的,也没有煮鱼的,就算煮了,菩萨和弥勒也不会吃的。你说谎了。”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却是从卢乃大船上传出,正是跟着卢乃大一行的小和尚真定。
老翁闻言,转过头来看向真定,见是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和尚,却是慈蔼地笑道。
“对啊,还是小和尚实诚,没见过的事情不瞎说。就算见到了,也未必看得真切,你说是不是?”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说谎是不对的。”小真定一脸认真的样子,引得两艘小船上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唯有真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
“老丈,天气寒冷,咱把船靠岸,我请你喝两杯酒暖暖身子如何?”卢乃大借机向老翁发出邀请,老翁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
“也好,老头子也好久没找人聊聊天了。”说罢,便将钓竿收起,慢慢撑船向岸边靠去。
卢乃大这边也收起钓竿,息了小火炉上的火,跟上老翁的小船。一行五人上了岸,来到了荆江楼。
“老丈可有啥爱吃的菜?”几人落座,卢乃大给老翁倒了杯茶问了句。
“来到荆江楼,怎能不吃鱼糕和千张扣肉呢?老朽孤身一人,漂流在外多年,却是有些年头没尝过这两道菜的滋味了。”老翁也不客气,捋着自己的白须说道。
“好,来一道鱼糕,一道千张扣肉。”卢乃大笑着跟小二说了句,小二连忙点头报菜,“老丈还有吗?”
“老朽这两道菜就够了,其他你自己做主。”老翁说道。
“那就再来一道冬瓜鳖裙羹,一道松滋杜婆鸡,还有一道公安牛肉,牛肉忌放荤辛。然后再来三壶热酒,先这样吧。”
“好嘞!”小二应了句,边跑向后厨边报上菜名。卢乃大一行人这才安定下来。
“敢问老丈尊姓大名?”卢乃大适时问了句。
“老朽王杜……”
“可是杜撰的杜?”听到老翁自报姓名,卢乃大却是想起那日在建阳县酒楼,张立说书时候,却是说道自己有一好友,名字就叫王杜,一时没忍住抢口问了一句。
却见王杜闻言,一张脸阴沉下来看着卢乃大不语。
“额,老丈莫怪,莫怪哈哈……”卢乃大打了个哈哈,王杜冷哼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老丈莫要生气,我在建阳曾听一位说书先生说道他有一位老友也叫王杜,却是被他开玩笑过,故而一时没忍住问了句,还请老丈莫要见怪。”卢乃大正了正自己的衣襟,站起来给王杜赔礼。
“你说的那位说书先生,可是姓张名立?”王杜闻言倒是有些讶异地问道。
“哦?莫非老丈真是张老丈的那位好友?”这回换卢乃大吃惊了,天下如此之大,未曾想还真让卢乃大遇到真王杜。
“果真是他!他现在在哪儿?”王杜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抓住卢乃大的手臂。
“老丈莫急,坐下来说。”卢乃大见王杜真的着急,便安抚了一下。王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这才慢慢坐下。
“这位公子,实不相瞒,张立与老朽乃是少时好友,年轻时候曾一起读书赋诗。只是三十年前老友的家中突逢变故,老友也不知所踪。我这三十年来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寻找这位老友啊!”王杜说着,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老丈莫要着急,我跟张老丈有两面之缘,如今他在何方我不知道,但我的兄弟应该能够找到他,此番我们几人来荆襄有要事,若老丈不嫌弃,等到我们将荆襄的事情办妥,便一起去找我兄弟,帮你询问张老丈的消息可好?”卢乃大拍着王杜的手安慰道。
“也好,也好。都找了三十年了,不差这一会儿。公子莫怪,老朽失态,失态了!”王杜擦擦眼泪,转而笑道。
“王老莫要在意,不知道能否跟我详细说明一下三十年前的事情?”卢乃大笑着安慰一句,转而问起了张立的消息。
张立一个说书先生,听陆远说来,却是一个至少是一流高手,这不得不让卢乃大感到好奇。若是按照王杜的说法来看,这张立在三十年前,也就是约莫三十岁的时候依旧是个书生,应该不懂武功。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一个筋骨已经开始老化的人在三十年间练成高深莫测的武功?卢乃大却是十分好奇。
王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
“也罢,当年的事说来蹊跷,诸位若是不嫌弃老朽啰嗦,且听老朽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