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吴庸,他孩子的血型和他们夫妻俩都不同,吴庸大概会下意识看看他头顶上是不是有一抹绿光。
翻阅过林梨的资料后,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蛋疼的事情。
Rh阴性血型属于隐性遗传,即便父母都不是熊猫血,生下的孩子也有极小的几率血液中缺少D抗原,呈Rh阴性。
林梨就是这种情况。
林刚的血型是O型,李曼珍是B型,林梨是Rh阴性B型血。
最基本的血型都不一致,所有亲属中没有一个人能成为林梨的供者。
吴庸不信邪地在网上找了一夜,的确存在没有做造血干细胞移植,单凭化疗基本治愈,从确诊开始已经活了九年多的人。
但这样的例子极少,偶尔有两例也不是林梨患上的T型白血病,而是另一种治疗方案相对更完整,更容易被治愈的型号。
直到天色大亮,双眼通红的吴庸还是没能找到林梨的一线生机。
昨天她到底是怎么笑得出来的啊?
“叮咚”。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林若桃发过来的。
【我去上学啦,记得去看我姐姐!
她的情况你看到了,你最好能让她开心一点?(???????)?
晚上我们香醇小站见,我把皮哥给你。】
吴庸跳过看不明白的“皮哥”,看前两句的意思,是确定雇他了?
但是他现在不想接单了啊……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管这件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洗把冷水脸醒神,没有带工卡,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鬼使神差地提着刚买的果篮来到医院,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谴责他多管闲事,却又立马冒出另一个声音辩解,就算是得知一个普通朋友得了很严重的病,离得不远的话也会来看看吧?
全然忽略了从出租屋坐公交过来也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吴庸上楼,刚走到12层,还没到林梨病房前,就听见那边一阵骚动。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在看到病房门口那个消瘦的身影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时,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林梨身旁一个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护士们急匆匆地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十万火急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吴庸走到林梨身边,戴上口罩问。
白血病患者的免疫力极其低下,稍有不慎就会因为感染普通人丝毫不惧的病毒而发病,所以不仅患病者不能外出,来探望和照顾的人也得戴上口罩,防止将病毒传到病人身上。
林梨勉强对他笑笑:“你怎么来了?”
“是我旁边病床的大叔,昨天你应该也看到他了的。今天早上病情突然恶化,医生正在里面抢救,为了不妨碍他们,我只能先出来了。”她小声地向吴庸解释。
“你没事就好。”
吴庸不敢想像如果此时在病房里接受抢救的人是林梨的话会是什么景象。
病房里走出来一个护士,没像她之前的同事们那样来去匆忙。
她把中年妇女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他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我们马上把他转到重症病房,你先别哭了,他还得靠你照顾。”
刺耳的哭声这才慢慢平息。
随后一众医护人员利索地把大叔转移到重症病房,总算能让林梨回病房休息了。
“你爸妈呢?”吴庸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今天不是周一嘛,我爸要上班,我妈在出租屋那边给我做午饭呢。”
怪不得放她一个人在医院。
“你怎么会过来医院?这里可没有小虎。”林梨话是这么问,心里却很高兴有人来看她。
从住进医院,这半个月没出一次门,每天都只能在这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小房间里,每一个早晨都是被抽血护士手推车的声音吵醒,除了偶尔来几个探望的朋友,大段大段的时间都是自己在孤独中度过。
“过来看你呀!昨天不知道你生病,一头雾水地跟着你妹妹打个空手过来,太不好意思了,所以今天给你带点水果。”
“太客气啦,你能过来看我已经很感谢了。”
怎么林梨回答得这么官方?
果然是他不会和妹子聊天呐……反正林若桃的要求是追她姐,要不直接表白?
不对,直接向妹子表白的都是石乐志!怎么都要先有些暗示,跟妹子相处一段时间双方都有好感再表白吧?
不对,说好不接这单了,表白是什么鬼啊?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来调动气氛?
今天天气真好?
……
林梨说完感谢之后,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吴庸飞速运转他锈迹斑斑的大脑,企图不要把话题聊死。
一个护士小姐姐推着手推车进门,打断了两人的尴尬。
“林梨,你白细胞低了,得打一支增白针。”
“好。”林梨乖乖按照护士的要求卷起袖子,吴庸退到一边给护士让路。
护士取了酒精棉清洁林梨的手臂:“这个有点痛,你忍一下不要动。”
“好,我不会动的。”林梨别过头去,另一只手紧紧攒着被子,暴露了她紧张的情绪。
针从林梨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扎下去,吴庸感觉自己心上似乎也被扎了一下,不敢再看护士的动作,把视线转移到林梨的脸上。
吴庸自己其实不怕打针,小时候每次学校组织打预防针,他都是第一个自告奋勇跑在前头的。但他很怕看别人打针受苦,感觉比自己被扎针还要难受,所以每次他自己打完预防针,就会立刻离开,免得看其他人难受。
针筒里的液体一点一点被推进林梨的手臂,吴庸发现她身体开始发颤,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她很怕痛吗?
吴庸疑惑。
“好了。”护士用棉签压住林梨手臂上的针孔。
“这个是芬必得,止痛的,如果之后实在痛得受不了,可以按上面的剂量口服,如果服用之后还是不行,按铃找我们,知道了吗?”护士把药放在床头的柜子里。
“知道了。”林梨接替护士按住手臂上的棉签,手还在不自主地微颤。
护士推着手推车走了,吴庸走到林梨面前问:“这个针很痛吗?”
“嗯,这辈子打过最疼的针。不过这个我都可以,感觉别的什么也不会有问题了。”
她的眼睛在笑,但口罩上湿了一片,明显是被泪水浸湿的。
吴庸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林梨,比那天晚上提着他的拖鞋走过来的时候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