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凉王那老乌龟,还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发兵啊?”
“凉王啊,凉王他在等青州。”
“青州?青州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啊?”
“已经打了三年了,胡地都多了许多汉人,想必还要再打个几年,才能平息。”
“爹,那就不可能是青州起义军给朝廷灭了?”
“不可能,安国渊早冒头了三年,可惜了。”
“那就让那皇帝老儿,继续在龙椅上待着?”
“恩,没辙子的事,时机尚未成熟。”
言讫,屋内的父子二人都沉默了。
半晌,雪压在了一颗青松之上,仅一抖,暴雪扑簌簌的落了满园。
“爹,不死不行吗?”
“幼初,你是聪明人。”
言语间又沉默了。
“你啊,以前总是不用功,到了今天,为父真是放心不下。”
“老爹,儿子把那本书,嚼的差不多了。”
“嗯,好,你所学驳杂,能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倒不必,走为父这条老路。”
张幼初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眼泪打在了地面上,溅起一层灰土来。
张席摸了摸张幼初的脑袋,笑了笑,道:“何必如此,做那凡俗姿态。”
张幼初不肯起来,头埋得更低。
“昂吭!”
忽而一声龙吟,有一柄白剑遮住天光,由天而下,夹着暴雪倾倒在镇江城之上。
剑芒如龙,暴雪如幕。
“走吧,幼初。”
张席顿了一下,转身推开木门,反手将木门拉上,慢慢的抖了抖身上衣褶。
面皮白皙,双眸有神。
抬头,轻声道:“放肆。”
言出法随。
暴雪迎天而上,一块块斗大青石凝成小山,倒砸了上去。
天上之人不知使了如何手段,小山忽而悄无声息,悬在天上。
张席哈哈大笑,并指如刀,朝天一划,暴雪如海,长浪劈山。
立斩白龙一条,道剑一柄。
张幼初戚然的抬起脑袋,眼眶里满是泪水。
片刻,张幼初缓缓站起,在屋子里插了一杆杏黄的小旗子,口中念念有词。
“疾!”
齐国盛元十九年冬,凉州府大策士张席病逝,举国同悲,圣上念其跟随凉王收复凉州、辅佐有功,后十年来廉洁奉公、鞠躬尽瘁,是以追谥文忠公,风光大葬。
翌日,凉王归洗河持刀入京,斩天子案几一角,天子谋士安兴文一臂。
张幼初的遁甲之术学的很是一般,借由杏黄旗构的土遁术也走不到多远,好在朝廷并未看得起他,也未遣高手追杀,仅发了一张内部通缉令,言称三百两缉拿张席之子,张幼初。
说起来,这也算理事之人,饶了他一条生路。
张幼初身穿一身厚皮裘,蹲在镇江城外大沽山上之前备好的木屋里烤火,看面容也看不出有丧父之痛,只是皱着眉头暗想。
胡地镇江城入海并没多远,若是走得海路,张幼初倒是能到青州避一避,可惜如今是冬季,海商少了很多,到那青州怕有些困难。
若是能去凉州,那便彻底安全了,可惜凉州离得太远,只能先找地方落脚。
想到这,屋子门忽然被推了开。
“哟,大哥,我就说这里有人住!你看你还不信!”
“闭嘴,有人不更好吗?有人不就有钱吗?”
“那这小屁孩能有啥钱?你看看穿的破衣服还不如我的呢。”
“闭嘴,老鼠肉不是肉啊!”
张幼初蹲在那里,不由得苦笑,面前一瘦一胖,穿着兽皮袍子,面容可笑。
这两个强人站在他面前大眼瞪小眼,显得滑稽无比。
“识相的,快把身上银两交出来!”胖子明显比瘦子凶狠一点,抽出猎刀来,却连刀刃都霍开一条口子,外加上一身破兽皮衣,实在让人联想不到这两位是山上的强人。
瘦子见张幼初不说话,两撇胡子一抖,道:“你可知天上的巨响?那是我们寨主在斗法!”
“闭嘴!”胖子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瘦子,回头遮住嘴巴,小声道:“真的假的?咱们大当家的有这个本事?”
瘦子愣了一下,小声道:“应该是吧,老大不说今天下山去吗?”
张幼初见二人谈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道:“麻烦二位到别处打劫,我这伤心着呢。”
胖子收了刀,正色道:“好,你先忙,想开点。”
瘦子见胖子收了刀,登时大叫道:“哥,咱们是强盗!”
“闭嘴!”说完,胖子凶狠的看了一眼瘦子一下,低声道:“看起来倒是挺伤心的......”
瘦子捂着脸,哭笑不得道:“大哥,你咋知道他不是唬你?”
胖子哼了一声,立刻道:“闭嘴!我看得出来!”
张幼初实在没有办法,忽然想起镇江居住不得,那大沽山这伙绿林居住处,倒是个落脚之地,日后也说不得要在此处藏匿一段时日。
于是张幼初站起身来,笑道:“两位不妨将我带到寨子,虽说我身上没有银两,但好歹有些气力,能在山上打杂跑腿。”
“那好啊,跟我来!”
“大哥,咱寨子不缺人!哪来的饭吃!”
“闭嘴!”
张幼初一路跟在两人后面,方才知道二人也并未加入这伙小刀寨多久,胖子叫马鹿,瘦子叫马猴,原本是村子里的猎户,前些天小刀寨寨主下山打秋风,见马鹿二人有些武艺就带上了山,只是冬天强人很少下山,寨子里粮食丰盈,故而两人到现在还没有做强盗的觉悟。
大沽山很高,两人走到半山腰喊着张幼初休息一会,老猎户都知道在深山之中气力不要用尽,走到累了再休息,遇到危险就很难处理了。
张幼初走上些许山路倒是面不改色,他自幼研习道法,虽说并未有所成,但好歹也在凉州军营里练出了一身气力来,哪怕比不上江湖高手,但对付三五个成年好汉也不在话下。
要说张幼初的道行,还真有点意思,在凉州道观的时候,大策士张席倒是为他准备了一身道术法诀,让他自幼勤加练习,奈何张幼初一点兴趣都欠奉,三番五次教导也不肯学,好在对那些旁门左道感兴趣。
七岁时学穿墙之法,惊扰了道观观主闭关,差点没将他撵下山去。
此事弄得张席无比头疼。
是以张席融合《奇门遁甲》、《五鬼搬丁》《一掌经》等奇门异术汇成一书,赠给张幼初,张幼初喜获珍宝,爱不释手。
到如今,已研习数年了。
而张幼初到底修习了哪些术法,到了何种地步,以张幼初翻几页看几页的性子,恐怕他自己都未必知晓。
故而这张幼初的能耐,着实古怪难猜。
到了半山腰没歇多久,胖子先动身,瘦子诧异的看了一眼张幼初,屁颠屁颠的也跟了上去。
张幼初坠在后面,不疾不徐。
半晌,临近山顶,张幼初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镇江城。
“那小子,你倒是赶紧走啊!”
小刀寨立在山顶一块平地之上,据说当年有剑仙交手,一剑削了大沽山,才有这么一块台子来。
却不知当年那位剑仙知不知道这一剑,竟然削出来个小刀寨来。
山寨不算大,木头栅栏围着,门口有水香站岗,见到马鹿二人立马喜笑颜开,低声道:“马鹿,绑了一票?”
马鹿哼了一声,道:“黄皮子,你就知道绑票,爷们推人入伙!”
水香黄皮子哼了一声,脸色阴郁了下去,瞄着一眼张幼初,道:“细皮嫩肉的,怕是玩不了多久!”
马鹿二人并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张幼初更不以为意,反而笑着点点头。
黄皮子见三人不理会他,走下箭楼,拉开寨子横木门栓。
“进来吧!”
三人刚进去不久,黄皮子关上寨门。
忽而听到门外急报,连连敲门。
黄皮子高声道:“谁!”
十几人高声大喊。
“大当家的打秋风,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