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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郁结

焦阑直偷偷地摆了摆手,笑了一下,道:“非一般人,自然行非一般事。”

魏可染一笑,自饮自酌。

“魏先生,您学富五车,又是圣人公门下,不去辅佐他人,而是偏偏来这幽州疾苦之地,去辅佐无名无势的张公子,这到底是为何?”焦阑直谈到兴起,也不管其他,大胆的吐出心中疑惑。

魏可染回想了一下。

便是年前大雪,老树之下,棋盘之前。

少年揽衣而跪,青石可响。

高声,每月百文,外加一地黄金。

想到这儿,魏可染笑了一下,淡淡道:“无他,投缘罢了。”

焦阑直滞了一下,却没想着是如此个答案,高声笑道:“妙。”

“焦生欲往哪里?”

焦阑直想了想,叹息道:“天下虽大,但非是小生施展之所。”

魏可染想起了焦阑直所绘分权图,低声道:“君之所念,唯有从龙之功。”

焦阑直忽然捧起那壶酒。

“咕咚咕咚咕咚”的灌了三大口。

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默不作声。

魏可染并未阻拦,也不说话,只是静候下文。

“天子蒙尘,虽坐拥并州京北,但被安兴文所害,如今已入必死之局,困居京师,苟延残喘,江山不日便易主,非龙也,蟠也。”

“叶老将军、崔将军不通政事,怕只有守土之志,便是有问鼎之本,但无争霸之能。非龙也,虬也。”

“胡王贺律,麾下胡兵勇奋,不过远在胡地,且有胆无谋,非龙也,蟒也。”

“土司王尚克宸久在并州,只不过如今不日入京,或可登基几日,但终究覆灭在即,非龙也,蛟也。”

“奸贼苏太寅,运筹多年,麾下军伍甚大,老谋深算,把持朝政,但终究非乱世之英杰,实非龙也,蛇也。”

魏可染点点头,道:“那,凉王归洗河与兵仙穆萧仪又如何?”

焦阑直叹了口气,面色悲苦,道:“凉王麾下有张公爱徒,红袍先生唐兼程,还有那归整军田的‘天佐’之才沈冯,便是天龙,却是满披鳞甲的天龙,安能用我这块陈铁?——至于青州,不去也罢,徐攒、韩庆卢之徒,小生合之不来......”

魏可染看了看张幼初,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某家主公,久历悲苦之事,是故心怀黎民,而心怀豁达,所谋更不在一家万世,全在天下人天下事,必敢用‘分权’之术——焦生若来,魏某愿甘居君下。”

焦阑直彻底愣住了,先是震惊的指了指自己,又苦笑着指了指张幼初。

却见着魏可染一脸认真,只是皱着眉。

想了许久,这才徐徐叹息,道:“小生才情比之魏先生,所逊不止一筹,——且所行分权之事,背负苍生,但凡有一丝机会,便不愿行赌,张公子若早生二十年,小生愿为门下走狗,供其驱使,只是......唉,罢了。”

说完,焦阑直又痛饮了一大口酒,实在是觉得胸中烦闷无比。

年前那日,拜访张公,焦阑直的心中,未必没有将分权之说通过张公再授予凉王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被张席扇飞了去。

魏可染想说些什么劝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焦阑直回的清楚,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一是未必不会有一天来此投效,如来此处,也不会夺魏先生之位。

二,在他看来,辅佐张幼初行事,不过一场豪赌。天下英雄,无不屯兵积粮十年,乃至百年,再求贤问将,积累实力。

如今,正是到了厚积薄发,乱世之时。

张幼初并非无天龙之相,只不过实在是太年轻了。虽说未必没有机会,但实在是一场豪赌。

魏可染清晰的知道这点,他是聪明人,也知晓焦阑直也是聪明人。

低头斟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边喝得酒酣。

而另一边,幽州税使景太冲怒发冲冠,差点口涌鲜血。

他和崔员外急急忙忙的赶到县衙的时候,县衙早已人去楼空,知县刘为民一早将矛头引了过去,还特意带人到了镇江帮的息来粮行前,只不过后来见势不妙,赶忙回了县衙,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妻子便逃了。

“崔员外莫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说完这句话,景太冲唤来马车,直走幽州,也不再理他事。

显然,已方寸大乱。

崔定安看着景太冲急匆匆的背影,抱着肚子,站了许久。

叹了一口气。

“唉,用这等巧妙心思来找我这小人物的麻烦,当真是......唉,去,去唤来五方粮行的掌柜的们,崔府议事。”

一摆手,下人急匆匆的走了去。

苏州与扬州,共属江东,故而常一并称为苏扬之地,乃是鱼米之乡,有“苏扬米熟、天下饱腹”之名。

天下九州,青、凉、徐、苏、并、幽、扬、涂、交。

其中富饶,当以苏扬为首。

是故一直以来,苏扬两州都是朝廷首重之地,单单一个扬州的产粮,大约是数个乃至十数个幽州之多。

一是扬州地广人稠,且多为滩涂平原,二呢,也是跟气候有关,南方湿热,稻米一年两熟乃至三熟。

首辅苏太寅把持朝政多年,且他出身于苏州,更不可能放下这块肥肉。

故而首辅苏太寅的麾下,实际上养了不少于二十万的大军,包括着白鹭水师、扬州军、江东军。

以及蒋辟庵的八万苏州军。

苏扬交界,一片绿野。

绿野之上,列着一方雁羽阵。

共计三千持枪甲士,苏州精锐,大猿白甲营。

阵前,有一长髯大将,身高八尺,身骑黑角赖麒麟,未带披挂,身穿一袭华贵紫袍,单手提一杆丈长大雪矛。

威风凛凛。

而矛头之上,挂着一方红木木盒。

日头正是晌午,影子拉的老长,眼看着。

对面奔袭来一股烟尘。

白甲营共击长枪,齐吼老猿叫。

一时声浪滔天,血脉喷张。

这时,眼见着前方烟尘四起,马蹄声跺得轰鸣。

声浪撞在一块,震得青草折尖,漫天悬飞。

蒋辟庵单手持矛,抬头凝眸,捋了捋长髯。

远远地,草地之外,有一条黑色洪流。

矮脚马,头上都用黑铁马盔裹着,仿佛狼首。

正前方,有一匹大马,肩高八尺,全身青黑,披着甲胄,唇下生着满口獠牙。

嚼龙兽。

马上,有一将。

短发立起,眉目狰狞,脸上满布着疤痕。

赤裸着上体,却看着胸前,全是疤茧,密密麻麻的仿佛铠甲一般。

手拿一杆巨大木槊。

铁皮包着,足有一丈。

眼睛看着前方,长髯紫袍的持矛将。

舔了舔猩红的嘴唇,一勒缰绳。

嚼龙嘶鸣,烟尘遮天蔽日。

蒋辟庵策马,赖麒麟长吼一声,十里猿鸣。

振矛,木盒连抖。

“好一个交州第一猛将。”

蜚蠊,李杀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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