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少年踩在浪头上,扶摇直上,站在一个不需要仰视它的高度,对着硕大无比的血红色骷髅头,一拳接一拳。
开山。
捉虎。
捕神仙。
许小仙拳头被火红色真元包裹着,意随心动,意到拳随。看似不经意的每一次出拳、收拳,都将‘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施展到了炉火纯青、如臂指使的程度。
许小仙施展出‘踩潮观风’身法,就像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贴着血色骷髅,浪花起、树叶起,浪花落、树叶落。
如影随形,。
心到、人到、拳也到。
早已超越了刚柔相济,一拳打出就如蜻蜓点水的高度。
火红色真元就像是克制血色骷髅这种阴物一般,许小仙火红拳芒击在骷髅头上,后者便会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哀嚎。
血色骷髅头,就像是煎熬在火海地狱里,爬不出来的恶鬼一般,嘶吼,哀嚎。
寻常修士,兴许在这种摄人魂魄的哀嚎中,动作、呼吸、真元运转会有一丝凝滞。,哪怕仅有一丝丝停顿,血色骷髅头便会拉开距离,化作一道道阴暗念头,结成万鬼声波阵,反扑。
但,于事无补。
少年黄庭宫里的两颗迷树种子,早已发芽、成长、开花,一波波宁神醒脑的气息,自迷树枝叶中弥漫开来,无穷无尽。
许小仙道心稳固,心悬明镜,如黑夜中那光华万道的皎月。
迷魅魍魉安能乱本心?
许小仙每击出一拳,血色骷髅头便会缩小一分。
少年千百拳下去,原本小山丘大小的骷髅头,体积已减去四成。
许小仙不去管它,依旧出拳复出拳,开山、捉虎、捕神仙,一招尽,一招起,生生不息。
三足金纹鼎内的一切,盘坐在金纹鼎底的金莲儿尽收眼底,再这样放任许小仙一边倒的攻击,兴许百个呼吸之后。
亡魂尽。
锁魂拘魄阵破。
鼎碎。
自己遭反噬,再无胜算不说,日后定会落下病根,心生桎梏,修为当再无寸进。
金莲儿心一横,眼漏凶光,咬牙一指戳破心窝,取心间至阳之血,抹在金纹鼎百阵之眼上,双手掐诀,燃烧真元,催动三足金纹鼎上的声波百吼阵铭文。
刹那间,金莲儿全身真元十去八九,面如金纸,心口两坨大肉颤颤巍巍,稍显粗犷的面庞上汗如雨下。
悬浮,倒扣在三十丈高空的三足金纹鼎,极速旋转变大,还在不断下坠,每下坠一丈便大上一分。
相信坠地时,当有八十丈方圆之巨,活脱脱一座山丘自空中坠地,如雷霆万钧,泰山压顶之威。
许小仙就在鼎内。
如不在金纹鼎落地时脱困,兴许也要困在鼎内。
金纹鼎内。
许小仙依旧踩在浪头上,一拳复一拳,血色骷髅头体积仅余三成。
对于不断旋转变大、下坠的三足金纹鼎,许小仙置若罔闻。
突然。
血色骷髅头被许小仙一拳击中时,爆裂开来,分成九份后,再分九份,化作九九八十一个小骷髅头,张开尖森獠牙大嘴,互为犄角,四面八方袭向许小仙。
同时。
上百张声波网自许小仙头顶生成,金纹鼎有多大,上百张网便有多大,无差别,电光火石间罩下。
许小仙避无可避。
少年只是眉头一滞,竟然忘了要遁走。
就在上百张声波网罩下的一瞬间,三足金纹鼎停止了旋转,雷霆之势落下,快到眨眼都来不及。
九九八十一个血色骷髅头,上百张声波网,停止旋转后半个呼吸间便坠地的三足金纹鼎。
许小仙在劫难逃。
砰!
如山丘般巍峨的三足金纹鼎,如同泰山压顶之势,坠地。
一声巨响震天起,入九霄,似乎云霄都在颤抖。
斗场尘土飞扬,激起一圈圈罡风气浪,四面八方袭去,罡风所到之处,坚如磐石的花岗岩地板,碎裂、悬浮、齑粉、飞扬。
六丁六甲大阵瞬间启动,出现无数堵结界墙,悉数将这些罡风尘土挡下。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
许小仙被困在了金纹鼎内。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也就几个呼吸间。
尘埃散去。
斗场再次恢复视觉清明。
金莲儿站在三足金纹鼎底,气喘吁吁,胸口两坨肉颤抖得厉害,面露喜色。
赢了。
她赢了。
至于少年的死活,她不管。
活着是最好。
死了,那也行。
曾几何时,当金莲儿明白,修者路,顺天而行,有太多磨砺与考验,生与死就变得不那么执拗时。若亲身父母,兄弟姐妹之情缠绕道心,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斩杀。
她心如磐石。
突然。
金莲儿身上一丈处荡起涟漪。
一点寒芒在金莲儿瞳孔中放大。
一点寒芒先至。
随后,枪出如龙。
是,云龙枪!
时间仿佛凝滞。
金莲儿还来不及反应,还来不及感觉小腹刺痛,一道寒芒已刺入她的中丹田黄庭宫。
兴许枪尖再往前两寸。
她便。
黄庭宫破。
身死。
道消。
她身前荡起涟漪处,一个少年似乎从虚空中跨出,透明的身体慢慢凝成实体。
他单手持枪。
他扯了扯嘴角,却,毫无笑意。
他若手抖,她必死无疑。
金莲儿咧嘴一笑,苦涩中还有些疑惑,她缓缓闭上双眼,轻笑道:“你赢了。”
那一刹那,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半月前登青云梯那个还未登上便已登顶的神话。她想到了有人从青云顶一跃而下,眨眼间,身影还在云层上,
人却到了山下。
是分形散影吗?
那可是道家魁首大昆仑的镇山神通之一?
她没有答案。
闭眼。欣然等死。
十六岁那年,她知道自己没可能像寻常女人那样,素手研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老去。
十六岁那年,曾有人告诉她,一个女人,一个完美女人要经历三步,女儿,妻子,母亲,才,完美。
她做不到。
她恨自己胸口那两坨比寻常女人更女人的两坨肉。
十六岁那年,她立誓,要学男儿一般力拔山河,做一个英雄。做不成英雄,做一个让人深恶痛绝的枭雄也行。
从此,她做任何事都不拘一格,随心所欲。
儿时听人说,抽烟才有男人味,她便学会了抽烟。来了迷树花镜一脉,她也亲手种下了漫山遍野的‘土疙瘩’旱烟。
有一年,她听说某个古墓里有宝贝,她便挖坟、开棺取宝……
太多往事,不堪回首。
到头来,又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眼。
少年已跳下金纹鼎。
持枪。
出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