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书院武试第一场击力测试在平淡而有序的进行着,波澜不惊平平无奇的成绩让居于高台上主持考试的书院教习感到分外无趣,随手拿起一本不知是谁放在案上的志怪冒险小说看了起来。
时光如水,缓缓流逝,太阳从树冠以下升至树梢上,辰时开始的考较至今过去了两个时辰,现在已然是巳时初刻。
就在候考新人们闭目养神和围观众人纷纷打着哈欠离去之际,忽然,场中传来一阵惊呼似的哗然声,这一变故让候考新人睁开了双目,也让围观村民们止住了离去的脚步。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啊……喝!”
只见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少年摆好架势吐气开声,在那暴喝中不知运起了何种秘法身形陡然涨大了一圈,所穿的布衣瞬间被撑裂,在紫电红光缠绕中似有猛虎成形,这少年出拳便是惊天一击!
“咚嗡……”
拳与蜥皮沙袋相击仿佛一口巨钟被巨木重重敲响,余波所涉及处皆扬起漫天黄沙,这一击之威在深深的震撼在了所有在场人的心中。
“玄金庚寅,八十度角,记八分!”
八分!
这已经是难得的成绩了,放在以往历届考较中也算得上是极佳的分数,至少能位列前三!
在读分讲郎的话音落下后,那余威扬起的尘土才散去,扬尘之中众人只见那房屋大小的沙袋在刚才那一击之下仍然颤动着!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位号为玄金庚寅的少年是何等样人。
就连那主持武试的黑袍教习也被这极具气势的一击吸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在看到这是一名草原蛮族少年后,心底也就释然了,毕竟相对于中原百姓而言,草原诸部都有身绘符文契合天地元气的法门,同级之中有此卓异的表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别人打听玄金庚寅号姓甚名谁的时候,只有许年和场外充当观众的方望才知道,场中之人乃是蛮族少年赫连十九!
不愧是赫连部部落首领之子,的确是有几分压箱底的秘法。许年见到自己的伙伴取得如此优异成绩,感叹之余也为他而感到高兴。
“黄木壬未上场,玄水癸辰,准备!”
就在众人羡慕与惊叹中,场中的赫连十九已经离开了那巨型蜥皮沙袋,许年的耳中也听到了持律院书生的提示话语。自己的考号就是玄水癸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上场测试了。
“玄水癸辰上场,宇金甲戊,准备!”
许年不过才刚活动了下筋骨稍作热身,就听持律书生的话语再次传来,那一百息的时间已然转瞬即逝。
走到击力测试入口处,许年将手中考牌交于持律书生登记,随后便大步走向场中的巨型沙袋。
在校场周遭旁观者的眼中,许年的身量不高,没有刚才蛮族少年的魁梧,衣着普通也不似那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出自世家大族的七分少年,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入试新人,根据刚才的规律,能够击打沙袋超过四十度角拿个五分就已经很不错了。
许年默不作声的来到那巨蜥沙袋前,稍作打量下,只觉一阵压抑之感,三丈多高,直径两丈有余,而且那巨蜥皮上的斑驳纹路似有凶煞苍凉之意,经历了刚才那么多少年的击打,上面并无半点撕裂或损坏之处,让人不禁感叹曾经的书院前辈是如何远赴云梦大泽击杀这等凶兽的。
“噌”的一声铜锣响,一个小型沙漏被监督考试的讲郎翻转过来,晶莹的时砂立时细细流淌起来,一百息时间计时开始。
许年走到沙袋一步前的距离,更加真切的感受到巨蜥皮上传来萧杀蛮荒之力,但随即他身形一矮力灌下盘扎了个练枪时常用的马步,同时双目微闭避开巨蜥带来的压力,默诵渡易水歌调动真元。
登临秋风易水的萧瑟苍凉,一去不复返的慷慨悲歌,刺秦不成引颈就戮的豪侠气度,层波叠浪与黄河逆流两幅水图浩渺的背景下,那战国荆轲的形象再次在他的脑海中丰满起来。
兴趣缺缺的围观众人在那么一瞬间忽得也感到一丝苍凉肃杀的心悸,但随即便倏尔消失不见,仿佛是一种错觉。
吐纳有力、呼吸沉稳,那日在山谷中领悟了水善隐而蓄势之意的许年此刻在外人观之衣襟不荡、风雷不起、纤尘不扬,安静且普通。
不过若有精通观气瞳术或者达到不惑境之人当能看出,此刻那庞大巨蜥沙袋前小小的少年身躯内有若惊涛骇浪般的澎湃真元正在急速运转。
一呼一吸间,如大河开闸前水位越涨越高,如壮士一击前气势节节攀升,少年体内的真元在奔腾、在咆哮……
水善隐、善蓄势,澎湃的真元无一丝外泄!沙漏中的时之砂静静流淌,透明的下半部晶莹砂砾缓缓攀升:
五十、五十一……
百息时间已然过半。
场中的许年依旧未出手,围观众人也甚是无趣的打着哈气,还有的好事闲汉、嬉闹顽童不时的嚷嚷出声。
“行不行啊。”
“换人、换人!”
“打不打,快点啊!”
七十、七十一……
时之砂的刻度依旧在静静上升。
“那个大哥哥怎么还不出拳?”
“是不是睡着了?”
“我压了你能拿五分的,快点快点!”
每年的书院入试都是元一村村民的一场盛会,不仅能做些新人家长的生意还能看上一场无需花钱的武试盛宴,在唏嘘感叹中打发九秦山下安逸舒适夏日的时光。
更有甚者在那围观村民中还有好事者开了盘口,以场中新人击力测试成绩做赌,一百息就能出结果,快捷方便而且在书院讲郎的监督下,那成绩绝对真实,半点作假可能也没有。
九十、九十一……
时光流逝,透明沙漏上半部分内的时之砂仅剩寥寥!
九十五、九十六……蓦然间,场中少年双目一睁,隐有精光闪烁!
“壮士一去兮……仰天呼气兮……”
心中默诵之际,全身真元若破闸之洪水,如出笼之猛虎,似壮烈不复之一击,霎时间尽数灌注与腰腹之间!
侧身,握拳,屈臂,发力,展臂。
这是平凡且普通的一记直拳,击打在巨蜥皮沙袋上的这一刻拳落无音,却心底留声!
“不复还……不复还……”
“成白虹……成白虹……”
悲怆、苍凉……似乎所有人的心底都隐隐回荡着这一句短歌,似乎所有人都被那萧杀、豪迈之境所感染!
中央看台上背对这处巨蜥沙袋的黑袍教习也心有所感蓦然起身,转头看向许年处,这是何人?竟然临场破境!
九十八、九十九……被击中的沙袋岿然不动。
“刚才心底的回声是错觉么?”
“这是什么幻术?”
“雷声大雨点小么?”
一百!
“玄水癸辰……”
百息时间已过,时之砂悄然落尽,就在众人心底生疑读分讲郎即将要宣布得分为零之刻,忽的一阵清风不知从何而起拂过大校场,为众人拭去了些许夏日的燥热。
惬意的微风中,读分声仿佛被打断一般戛然而止。
众人只见读分讲郎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在他的面前那小屋般的万斤沙袋仿佛轻如鸿毛般被刚才那阵清风托着高高扬起!
这沙袋角度,怕不是到了九十!
动与静、轻与重,就这般诡异错觉似的展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场中嘈杂声全无,只余那夏日阳光下随清风高高扬起的沙袋又轻飘飘恍若无物般的回落。
实战是最好的修行,就在刚才全神贯注物我两忘的许年,不知不觉中从他的天赋神书易水歌和观水图中悟出了水行之外的第二种属性——风!
清风、微风、狂风;
波纹,波澜、波涛;
风动水势,推波助澜,大浪滔天,惊涛骇浪!
原来就在刚才许年顿悟的那一刻,澎湃的真元与星力元气完美契合,在外风水善隐、无声无形而不显,内中实则动如雷霆、侵略如火,所以就出现了刚才动与静结合、轻与重错位奇异的景象。
片刻之后,随着沙袋巨大的阴影违背常理不带半分惯性的扬起又稳稳落下,年轻的读分讲郎喉咙微动艰涩难忍的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刚才的话道:
“……零度、记零分!”
话音落下,场中顿时一片哗然——这明明打出了九十度,至少九分得成绩,如何就评判了零分。
“这不对,明明就是九十度!”
“哪来的零分!”
在外围观众人里有开盘口赌冷门的村民不由得大声嚷嚷着。
在这一片议论中,年轻的读分讲郎看向一旁的作为裁判的中年讲郎和高台上主持武试的黑袍教习。
“咳咳……”
中年裁判讲郎一声清咳却似咳在了所有人的耳畔,整个大校场的嘈杂随之而去,紧接着的就是一片静寂。
“击力测试,百息为限,角度三十以下记零分,三十记五分,角度每增一则加十之一,数次摆动角度,取最高者计分。”
稍作停顿后,只听中年讲郎又道,“玄水癸辰九十七息出拳一击,百零一息沙袋始动,超时一息。按击力测试百息为限之规定,记为零度零分。”
中年讲郎似是解释一般的言罢便和年轻的读分讲郎一起向着校场中央的高台躬身行礼作揖:
“请教习大人示下。”
“可。”
大校场上微风轻拂,背光的黑色兜帽下并看不清书院教习的表情,只有一个“可”字从口中传出,算是给这个得分判定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书院教习声音低沉且极具威严,在他下了定论之后,场上的聒噪与嘈杂也不再发出,那些妄想爆冷门的赌徒心里顶多是再次颓然暗叹几声时运不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