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响和秦婉璐在场,四人都表现得十分活跃,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吴永强发了狠,钓鳝水平突飞猛进,黄鳝接二连三中钩,他把一条又一条黄鳝在太阳下甩得亮晶晶飞起,李响拎着钳子哇哇叫着扑向田间草里夹黄鳝。
陈奇峰在一边看得眼红心热,央求吴永强:“喂,你让我也钓两把好不好。”
吴永强鼻子里发出嗤一声冷笑:“你昨天不是笑我钓的是泥鳅?今天干嘛想钓?人来疯是吧?”
陈奇峰遭到无情拒绝,又不甘心让吴永强一个人占了风头,就把蒋文波捞虾的网子伸进田里乱捞一气,纱布网眼十分细密,捞上沉甸甸一兜烂泥,陈奇峰煞有介事倒在路上喊:“过来看我捞了什么!”
几个人蹲在一边拿树枝拨开烂泥一看,翻出几个乌黑的田螺、腐烂的草梗、几条黄黑花纹橡皮筋,李响正要用手去抓橡皮筋,耳边响起吴永强的大喊:“你们吃饱了撑的抓蚂蝗?!”
听到蚂蝗二字,李响尖叫一声跳开,连衣裙水母一样纷飞,吴永强拿着钩子跑过来,看着泥里一伸一缩的橡皮筋:“别怕别怕,把树枝给我。”
他拿了树枝,对着蚂蝗嘴把树枝捅进去,蚂蝗套在树枝上鼓起来,吴永强用手捏住蚂蝗皮往下一撸,把蚂蝗翻了个底朝天,朝陈奇峰丢过去:“好了,拿去晒干做药。”
陈奇峰哇哇叫着打掉头上的蚂蝗,李响顿时对吴永强肃然起敬:“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我们从小在外面野惯了,”吴永强说,“这是水蚂蝗,山上还有山蚂蝗呢,过来我教你钓黄鳝。”
两人走去田埂上,李响把裙子一盖蹲在那学习如何下钩,蒋文波踢了陈奇峰一脚:“你给我把网洗干净,都是烂泥等下怎么捞虾?”
这边方鸣谦已经在小溪里筑起一个大坝,折了两根树枝递给秦婉璐:“我们去赶鱼。”
秦婉璐一身短打装扮,挽起裤腿就下了小溪,两人并排拿着四根树枝,踢得水花飞溅轰轰往下赶鱼,蒋文波把簸箕一提,十几条食指长的银色小溪鱼噼啪乱跳,方鸣谦说:“还是多人力量大,我们再赶几回多抓点。”
抓了几十条小鱼,他们又去机井捞虾。男生摸虾钓鳝,李响和秦婉璐玩了一会,就在田间地头溪边找人泡、树莓和悬钩子,沿途一路摘上去,红红黄黄摘了满满一小桶,用几片野芋头叶子盖着,下午三点半他们满载而归,坐在院子分着吃了野果,又去棒冰场喝冰水。喝了冰水出来,他们跑进劳动服务公司楼里吹牛聊天,等到黄昏再去李家院子喝一碗温热的杂烩汤散伙回家。
这样玩了三四天下来,男男女女一个个手臂晒得乌黑发亮,上下黑白对比格外明显,李响爱美,看着手臂上乌黑一截就埋怨吴永强:“都是你,天天钓黄鳝,害我都晒成黑皮了,明天不去了,休息。”
李响不来,秦婉璐也不来,两个女生一缺席,下午其他四人就有点无精打采,又熬了两天,李响秦婉璐不再出来玩耍,四人就散了伙,各自回家写暑假作业。
傍晚,李锡生沈勤囡喊方鸣谦跟着他们上山收红薯。李锡生在山上有一块菜地,自己在山坡下刨了六分地,挖坑浇上水泥做了积肥池。方鸣谦在暑气蒸腾里走进菜地,外公家种了两垅红薯,绿绿的三角叶又肥又大,茎叶一掐直冒水。李锡生拿着锄头把面上的红薯藤都拨开,轻轻松着土,沈勤囡握着小锄头挖下去,挖出一个个大红薯,方鸣谦的任务很简单,等两人翻过了地,他去查漏补缺,挨个土坑摸下去,顺着冒白浆的断根寻找漏网之薯。有的红薯长得很深,方鸣谦伸手探下去,摸到硬硬的圆团,就双手并用开始刨土,有时刨出一块鹅卵石,有时刨出一个大红薯,刨到大红薯他就要举着去外公外婆面前邀功。
沈勤囡挖着红薯对方鸣谦说:“跟你说一下,你小姨要出嫁了,要跟肖洋去贵溪技校。”
“去贵溪技校?”方鸣谦听说过贵溪,离得挺远,“他们不是在矿里上班?干嘛要去贵溪?”
“肖洋爸爸妈妈是鹰潭的,他们要他调回去,说好不容易培养一个大学生儿子,银山矿离鹰潭太远了,去了贵溪技校离他们近一点,老了有人照顾。”
“那小姨去了做什么?”
“他们要是结婚了,”李锡生说,“上头可以照顾一下,调她去电话总机上班,都讲好了。”
方鸣谦抬起头看看天:“电话总机干什么的?”
“接电话打电话,天天坐办公室,比下井送饭舒服多了,天热还有空调吹。”
“那不错,坐办公室,还可以吹空调,”方鸣谦说,“我同意了。”
他们笑起来:“哪个要你同意?我们跟你说一声,以后你小姨去了贵溪,只有逢年过节回来看我们。”
“电话总机不是可以打电话吗?”方鸣谦说,“叫小姨天天打到邮局来,我们去邮局跟她说话不就好了。”
“你还知道打电话嘛,”沈勤囡说,“人小鬼大,你最近别惹她生气了啊,听话点。以后也不能喊肖洋名字了,要喊姨夫。”
“姨夫姨夫,衣服衣服,”方鸣谦喊了几声,“姨夫不顺口,还是肖洋顺口。”
“你不要没大没小,你爸爸听到又要讲我们没有管你,说话没教养了。”李锡生说。
“我爸爸啊,”方鸣谦踢了踢脚边的红薯,“公公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什么?”
“为什么我爸那么年轻,讲起话来却像个老封建,老古董?”他学着方木根的口气,“这个有什么什么规矩,那个要怎么怎么样,一套套听得头大。”
“给他听到又要收你骨头,他讲他的,你听着就是。”沈勤囡说。
“那阿姨结婚,我不是可以吃喜酒了?”方鸣谦兴奋起来,“应该是在招待所办酒吧?”
“你想得美,他们调去技校,要办喜酒也是在鹰潭办。”
“那你们总要去吃喜酒的,到时候带我去,我还没吃过鹰潭的喜酒。”
“那不一定,你上课了不一定有时间。”
“我可以请假,别人的喜酒你们不带我去吃,自己小姨结婚酒你们还不让我去?!”方鸣谦喊起来。
“好了好了,你不要吵,到时候带你去,你去那边抓点虫回家喂鸡。”
方鸣谦跑去水塘边,摘了一片芋头叶子戴在头上走回来。菜地里除了红薯,还种了其他很多菜,小拳头那么大的西红柿,半青半红味道酸,细竹竿搭成的架子上垂下一条条长豇豆,小黄瓜头顶黄花摇摇晃晃,苦瓜藤爬满架子,结出一片密密麻麻白色小苦瓜,脚下叶片间还埋伏着三个墨绿色冬瓜,踢上去咚咚作响,南瓜白生生的还没熟,一旁的辣椒开着小白花,长出小拇指那么大的青辣椒,方鸣谦一蹲下去,地里的花脚蚊子就飞出来,黑白花纹的小虫落在腿上手上,他啪啪拍出一片黑色污渍,过一会拍下去的地方就鼓出一个个大红包。
方鸣谦的目标是叶片和茎杆间的各种害虫,翻开叶片,下面就躲着扁扁的臭蝽,菱形黑底白花,在叶片间跟他玩追迷藏,他树枝拨过来,它们就集体转移到茎杆另一边,方鸣谦把芋头叶放在下面,哗哗摇着架子,把臭蝽一只只挑下,吧啦吧啦掉在芋头叶上。
草蚂有两种,一种大眼睛蝗虫,肚子红,后腿曲起带倒刺,抓在手里吐出红色汁液装死。一种是尖头蚱蜢,瘦瘦小小,绿色伪装在菜地里难以分辨,抓到这两种,方鸣谦都要丢在地上跺两脚,踩死再丢进芋头叶里。
最可恶是那些蚂蚁养的蚜虫,一团团密密麻麻趴在茎上,吸吮茎杆汁液,远看像一片芝麻,方鸣谦来回刮着豇豆藤上的蚜虫,让它们纷纷落地,又在南瓜叶下揪出几条胖青虫,胖青虫肥肥的身子上长着两个眼睛一样的黑斑,用棍子一戳,头上就吐出两条红色肉刺,把自己伪装成一条小蛇,张牙舞爪吐信,方鸣谦冷笑一声把它们拨进芋头叶:“你们还以为自己是蛇啊,傻!”
芋头叶变得沉甸甸时,方鸣谦就把叶子包好,下山时李锡生挑着两箩筐红薯,沈勤囡提着一篮子蔬菜,方鸣谦捧着一包虫,走进茅棚,铁栏后的鸡鸭顿时激动起来,咯咯嘎嘎叫着挤上来,方鸣谦挥挥手对它们说:“站好站好,排队排队,人人有份不要抢。”
他把芋头叶摊开丢下去,铁栏后顿时一阵大乱,鸡鸭扇动翅膀互不相让,频频点头争夺着芋头叶里的美味佳肴。
喂完鸡鸭方鸣谦跑去小姨房间,她正躺在床上看着一部小说,方鸣谦嘿嘿一笑问:“小姨小姨,你是不是要跟肖洋结婚了?”
李慧兰翻翻书:“是啊,公公婆婆告诉你了?”
“你们才谈了……”方鸣谦数了数手指,“五个月恋爱就结婚了,你应该再谈几个月。”
“为什么?早点结婚不好?”
“好是好,就是……你跟肖洋结婚了,以后就没有人带我去买东西吃了。”
“你个小赤佬,就会打自己的算盘。”
“公公说你们要去贵溪上班。”
“嗯,我们要去技校上班。我问你啊,小姨走了你会不会想小姨?”
“你走了嘛,”方鸣谦巡视了房间一圈,“这个房间就归我了,我才懒得想你呢。”
李慧兰哭笑不得把方鸣谦往外赶:“我还没走你就开始打我房间的主意了?你走远点,我看到你就来气,一句好话都不会讲,跟哪个学的。”
“跟我爸学的,”方鸣谦说,“龙生龙,凤生凤,老封建儿子没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