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对方鸣谦挤眉弄眼,两人就鼓励起李国军来。
“来来来,快唱一个。”
“我唱得不好。”李国军十分谦虚。
“没事,我们又不是搞美声唱法,唱歌主要是抒发感情。”
李国军点点头:“可你们别笑我。”
“保证不笑。”高尔基指天立誓。
两人大大夸奖了一番,李国军才跳下去,站在屋顶中央,背对二人举起两条手臂,对着想象中的观众鞠了一躬,清了清喉咙自言自语说:“下面,我为大大大家带来一首,童童童安格演唱过的耶利亚。”
李国军一开口,方鸣谦就想笑,他的嗓音十分嘶哑,唱起来如锉刀磨缸一般,叫人耳朵发痒。
李国军唱起歌到不结巴了,然而跑调却十分严重,咬字不清,完全不在调上。
两人强忍住笑,看李国军昂首挺胸在那自我陶醉,闭了眼睛一味嘶吼,唱到副歌部分,李国军卯足了劲,一口丹田之气上来,音阶越爬越高,直达彩云之巅。
“耶利”两字拉得悠长高深,唱到那个“亚”字时,嗓子却应声而破,万马齐喑,代之以一阵剧烈的咳嗽。
方鸣谦和高尔基哈哈大笑开始鼓掌,怂恿李国军。
“再来一遍!”
“超越自我!”
李国军这才谦虚地摆着手说:“今天开嗓太太多,唱唱唱不动了”。
高尔基这才点评了一句:“你知道耶利亚是谁吗?就是我们班的李梅。”
李国军涨红了脸看高尔基:“李李李梅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她。”
方鸣谦从二人这番对话里理解出一条信息,李梅长得并不好看。他息事宁人安慰李国军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他们就是妒忌你会唱耶利亚。”
李国军点头附和:“就就就就是,他们懂懂懂个屁。”
“这个家伙很会写情书的,”高尔基指指方鸣谦,“你让他教你两句,写封情书,保准李梅看了想跟你睡觉。”
李国军满怀希望看着方鸣谦。
“梅须逊李三分白,李却输梅一段香。”方鸣谦来了一句,“睡觉的事你不要问我,情书这么写开头,李梅绣球丢下楼。”
“是不是哦?”李国军兴奋起来,“那接下来呢?要怎么写?”
“你多教教他,他是个大老粗,就会唱歌,肚皮里一点墨水没有。”高尔基说。
方鸣谦把写情书的套路仔细对李国军说了一遍,一重抒情二排比,三要赞美四夸张,约好时间和地点,找准机会把手牵。
“千万别问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直接约,”方鸣谦说,“肯出来,就是对你有意思。”
“那要是约不出来呢?”
“三次约不出,就别浪费时间了。”
方鸣谦又纸上谈兵指导了一阵,三人才顺着楼梯爬回会议室楼下,金峰华问:“你们刚才在杀猪吗?鬼哭狼嚎搞什么。”
高尔基说:“是李国军在给李梅唱情歌。”
一伙人顿时起哄,要李国军再来一个,他摆摆手说:“既然大家家家那么热情,我就来来来一个。”
破锣嗓再度响起:“很远的地方有个女郎,她的名字叫做耶利亚,有人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
“为了这个神奇的传说,”李国军爬上山墙,“我要努力去寻找,耶利亚~神秘耶利亚!”
“耶利~耶利亚~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
李国军把两腿绷直,对着刨花堆跳下来,半个人直直插进刨花堆里,发出一阵杀猪一样的嚎叫。
“你唱歌就唱歌,鬼叫什么?”金峰华骂。
“他这是抒发对李梅的强烈感情。”方鸣谦说。
过了一会,李国军下半身还杵在刨花堆里不动,上半身挣扎扭动,几个人这才过去,只见李国军脸色煞白,龇牙咧嘴说:“我我我的脚脚脚,好像跳跳跳断了。”
众人吃了一惊,七手八脚把李国军从刨花堆里拉出来,他指着右脚龇牙咧嘴,方鸣谦掀起他裤管,看见裤管下,充血的脚踝肿得像一颗小南瓜,他用手指一戳,李国军就大叫:“别别别碰好好好痛。”
他们把李国军扶到一边,拿来木棍挑开刨花,在李国军落脚处,发现了一块西瓜那么大的水泥石子混合物,顿时哄笑起来,夸奖李国军好运气,每个人都跳了几十回,唯独他李国军中奖挂彩。
笑了一会,天色暗下来,一行人准备分头回家,李国军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刨花堆上。
方鸣谦和高尔基试着拉他起来,李国军脚一沾地,就咿咿呀呀叫着说痛,又赖回刨花堆上。
“我走不了路路了,你们喊喊喊我爸来接我。”
方鸣谦对高尔基说:“我们把他背到我家门口,用自行车推他回去。”
两人轮流背着李国军,背到院子外,李国军一手扶着晒衣竹篙,右脚抬起做金鸡独立。
方鸣谦推出自行车,把着龙头,高尔基托着李国军坐上后座,三人一起朝李国军家推去。
到单身宿舍门前,高尔基扶李国军下了车,一下车李国军就灵活起来,自己单腿一蹦一跳,拐进一楼右边一间屋子,他们跟进去一看,李家就是一个单间,屋里坐着一个小孩在写作业。
李国军单腿跳过去,自顾自往床上一躺,盖上一床两头发黄的被褥说:“你们回去吧,等我爸回来,他会带带带我去看的。”
两人转身回家,方鸣谦问高尔基:“他家什么情况?没人管他的?”
高尔基说:“他爸爸是食堂炊事员,妈妈在老家乡下,没时间管他们。”
晚上,方鸣谦用赚来的跑腿费,去小卖部买了两罐健力宝,一大袋混合零食,旺仔小馒头咪咪虾条浪味仙,张振振带了一大包瓜子,两人爬上文化宫屋顶,钻进气窗,走去方鸣谦选好的位置。
他们背靠铁栏坐上钢梁,方鸣谦双手抓住栏杆,脱了鞋,把两腿伸从栏杆间伸出去悬空晃荡。
电影尚未开场,巨大发热的照明灯在脚下小太阳一般照耀大厅,张振振抓了一把瓜子给方鸣谦,磕了几个瓜子,还顽皮地把瓜子皮抛出去,方鸣谦制止了她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公德?!等熄了灯再丢!”
磕了一阵瓜子,大厅里暗下来,一阵喧天的开场音乐里,银幕上出现一排黑底红色的繁体大字“西安電影製片廠”,风沙漫天的背景里,主角少年孩哥骑马在沙漠里奔驰,苍凉荒芜的画面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们坐在离地二十米高的钢架上看得津津有味,粗犷直白、流里流气的沙里飞引得他们笑起来,男主角孩哥和女主角好娘相遇时,方鸣谦局促不安,偷偷用眼角撇张振振,发现她孩子气地咬着拇指,聚精会神看得入了迷,嘴角浮着弯月形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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