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宏一大早就开始在院子里劈柴了,而老道则在一边练他的五禽戏,算是他大清早起来的一个保留节目了。
本来劈柴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按照郝老头这种练法,人的手腕儿就倒霉了。
因为按照这种劈柴法,人的手臂是不能动的,只能用手腕动。手臂不能动。
而每根木材规定的是长一尺,那么照这种劈法,角度和力度都不够了,木柴是无法辟成两半的。
老头叮嘱必须用这种办法,把一尺长的木柴劈成两半,才算成功了一小步。
只练了两天,手腕就已经肿得老高了,酸痛无力,如果不是老道的药酒及时消肿,今天是没办法在练的。
即使是这样,手腕也是酸痛无比。陈远宏咬牙切齿的坚持着,没办法,想要学到本事,只能咬牙坚持,别无他法。
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有付出艰辛的汗水,才能有收获。
早饭过后,他和老道,来到古松下,开始了他的第二项工作,挖坑练轻身术,这个坑不能乱挖,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
坑壁的宽度必须比大腿宽一点,坑壁必须是笔直的,不能倾斜。
坑底要能放下脚掌,而高度不能超过膝盖,这样才能防止膝盖打弯。就是工字少了上面的一横。
人站在坑中,膝盖不能露出坑外,陈远宏站在挖好的坑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道在旁说道,不要运功,这主要是锻炼腰和上肢力量的,你运功还练个屁呀。
随后陈远宏开始在坑里蹦达,不是膝盖撞到坑壁就是脚弓磕到坑壁。起跳时必须脚掌下弯,和大小腿呈一条直线,否则就悲剧了。
老道在旁边看的眉开眼笑,幸灾乐祸!陈远宏气呼呼的爬出坑壁,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真尼玛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啊!而且还跳不出来了。
看着裤腿上的泥土和裤管上檫痕,干脆脱掉了灯笼裤。连连对襟短褂也脱掉了,只穿了一条四角**。
老道早有准备的拿出一瓶药酒,把一副黑油油的护膝扔给了他,药水擦在身上防蚊虫,要不然半天下来,你就会被蚊虫吸成人干儿。
护膝戴到膝盖上,不然的话你的膝盖几下就磨破了,几天都走不了路。
陈远宏擦完药水,带上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护膝,又开始了痛苦的锻炼。
膝盖不能弯,双脚倒是能使上点力,但没几下就脚腕就酸痛不已,只能一点点地尝试用腰和上肢发力。
在坑里折腾了一上午,陈远宏精疲力竭的回到小院。自己的上半身已经麻木了,连话都懒得说。
午饭后,休息了一个时辰,才算恢复了点精力。
在去往李秀才家的路上,陈远宏又琢磨起了这个秀才。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啊,凡事读出点名堂的,只要不是书呆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就拿李秀才来说,据他自己介绍,姓李,名子明,字修文,汉中人。一家四口人,老婆,女儿,小丫鬟。
他是得罪了地方恶霸,因而才拖家带口,跑到这山里来的,至于事情的真假,无从过问,也没人去过问。
寨子里的人,自然是无比欢迎的,因为像他这种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很少有往山里跑的。
寨子里教书先生的重担,自然是落到他的身上,包括统筹钱粮,有时候还出出点子。既当教书先生,又是狗头军师。
现在天气太热,自然而然的就是上午教学,下午休息。
两家相距不远,都住广场南边,这里的住户很少,大家都集中在石楼后面。
来到李秀才家,推开他家的篱笆门,这是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氛围,这时代的读书人也爱这种调调。
这是个三进院,陈远宏轻车熟路的来到正堂。他只要白天有闲暇必定来。
开始是以子侄礼来称呼李秀才,秀才坚决不受,想想也是,别人既不是你的长辈,又跟你家不是世交。
这就怪不了陈远宏了,毕竟没人教他这些,最后还是老道点醒了他。
随后他就用学生老师来称呼彼此,反正陈远宏脸皮厚,总要有一个称呼吗,不可能一口一个李秀才,李秀才的喊,所以只能自称学生,李秀才不置可否。
正坐在堂屋里喝茶的秀才看见他来了,朝他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了。
陈远宏过去,先站在他旁边,等他喝完了一杯茶,就要自己斟茶的时候。
他连忙抢着提起桌上的茶壶,恭恭敬敬的帮秀才把茶水倒了个八分满,这才放下茶壶,坐到下首的凳子上,做出一副准备随时聆听教诲的态度。
既然跟着人家学知识,读书,那态度是必须要拿出来,至于对方领不领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秀才生就一副圆脸,倒八字眉,大眼阔嘴,长着一个蒜头鼻,这种相貌长得很滑稽,让人一看就想笑。
在后世可以直接当一个小品演员了。但陈远宏笑不出来,这秀才平时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但这人是很有本事的,他给陈远宏开出了书单,哪些书先读,哪些书后读,都是有顺序的,有说法的。
陈远宏觉得很有道理,这些书全是在秀才这里借的,秀才只是嘱咐他,书页不要对折,页面必须保持整洁。
毕竟处在这个时代书还是挺珍贵的,更何况每本书都有他自己的批注。
李秀才轻言细语的问道:“书看到哪一本了?字贴临到哪一贴了?”陈远宏一一回答,十分恭敬!
陈远宏问了一些问题,秀才都耐心细致的一一作了回答,随后他说道,字是打门锤,相当于一个人的门面。
临贴时,聚精会神,放下一切杂念,就跟你习武一样,从小字入手,从难字入心。
到最后临大字时,必须要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当天长日久过后,你临摹字帖时的习惯,就会带到你以后写的字中,练字也是练心练神的一个过程,千万别小看它!
有些书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读不懂,但即使不懂,也不要急着去解惑。
当你岁数见长,见多,看多,路走的多了,世事经历的多了以后。
你才会明白,当时你所读的书中的问题,道理,和你现在经历的事情才会融会贯通,所以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咦,李秀才说话一语双关啊,难道他看出了什么?陈远宏就在心里嘀咕了,这读书人的智商啊,真的可怕。
他们的观察细致入微啊,从一件件小事入手,然后像解剖麻雀一样,把你给解剖的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让你像是脱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既然这样,那有些事情就可以问问了,毕竟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嘛,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随后问道,咱们大明在现在这种乱局下,会不会完蛋?
秀才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不好说,如果朝野之中再像这样斗下去。皇朝迟早完蛋,怎么说呢。
就说说嘉靖朝的烂事吧,张居正死后,嘉靖皇帝彻底掌控了朝堂,然后朝堂就一个字来形容。
斗,先和言官,朝臣。内阁斗,其中还夹杂着立太子,梃击案,妖书案。朝廷上下,那叫一个乱。
知道首辅吧,首辅啊。文官之首,搁在前朝,那就是宰相啊,居然是一个黑户,申时行,申首辅,没有户籍的,有意思吧!
一个国家居然让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当首相,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科举是本朝最大的事情了,进士考上了,人应该高兴了吧。
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考上了也愁啊,因为没人给安排工作,嗯,只有在家闲着。
政府官员严重缺额,皇帝就是不批,就是批了也不给委任状。
官员就更搞笑了,没人管,至于上下班,嗯,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因为没人考勤。
连首辅大人也不管,想管也管不了。因为言官没事就喷首辅,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得,首辅大人干脆就睁只眼儿,闭只眼儿,你们自己玩儿吧,我也不管了。
大家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是一个混字,等哪天实在混不下去了,自动自觉的卷铺盖卷滚蛋,或者扔一封辞职信走人,嗯这个朝廷就是这么乱。
民间就更好玩儿了。王阳明心学泰州学派到处捣乱,批孔批孟,当然了皇帝也是跑不掉。
市井里各种奇葩言论,奇葩的书,奇葩的事层出不穷,小黄书摆出来大卖特卖,没人管,男扮女装,女扮男装,没人管。
和离之家比比皆是!青楼,赌馆,开得到处都是,嗯,老百姓奇装异服的就更多了。
居然还有人赤身裸体穿街过市,而无人去管,这简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简直毫无廉耻羞耻之心!
陈远宏憋的很辛苦,要不是看着秀才真的愤怒了,他都要笑得在地上打滚了,这尼玛还有裸奔。
至于各地水旱灾,秘密教门,山贼,土匪,更没人管了。
小市民百姓的生活过的那叫一个精彩,嗯,他们没人管,而倒霉的是种地的农民。
虽然皇帝没怎么顾得上收税,但底下的官员和胥吏们,却高兴了,因为他们的饕餮盛宴开始了。
他们盘剥老百姓没人管,他们收的苛捐杂税放进自己的腰包也没人管。老百姓的户籍没人管了,穿州过县也不要路引了。
嗯,来去自由,迁徙自由。偷人**也没人管了,额,这不就是后世所说的姓解放吗?这简直就是公知们的理想世界呀!
只是倒霉的还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至于有钱有权的人吗?这是他们最美好的世界,花开的彼岸。
陈远宏只能是摇摇头,无言以对了。既然是这种情况,那自己的计划临时又要改变了。
于是陈远宏问道,老师,学生以后有钱了,能不能买一个总兵来当当,秀才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诧莫名。
只是神情有些讶异的说道:“你可以找一户穷的揭不开锅的世袭武勋人家,从他们手里买一个总兵或者参将的官衔(黄籍),再上下打点一番,多半能成。”
“毕竟现在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也有不少。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抬手就放过去了,也没人管,想管的也有心无力,有能力管的人呢送点钱,贿赂贿赂,也就过去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