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蔡像个哑巴,也像个有道的世外高人,专心的喝着酒,好像没听到严算盘尖酸刻薄的嘲笑,对任何声响都无动于衷。
陈远宏看得津津有味,觉得非常有趣。
“喂!蔡掌柜,敬你。”陈远宏大声说道,向对方举杯:“怎么?真让老婆踢下了床,晚上没成睡觉。这么吵闹,你居然能无动于衷的梦游?”
“吵闹?”蔡掌柜举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苦笑道:“我家里有一个嗓门像打雷,什么事都要管的河东狮吼,十一个打打闹闹吵翻天,从几个月到十六岁的儿女。
三条一天到晚在园子里乱叫的疯狗,六只看酱坊捉老鼠,却不断叫春的猫,真是奇了怪了,这是冬天啊!
让他们吵吧,这点点吵吵算得了什么?我早就习惯了。小伙子,听我的忠告。”
“什么忠告?”陈远宏疑惑的问道。
“千万不要讨老婆。”蔡掌柜一本正经,严肃地说道:“真的。”
“哈哈哈!你如果不讨老婆,哪能保有你那间酱香园?哪来的十一个儿女?”金夫子大笑道:“小伙子,不要听他的,洞房花烛夜,是人生的一大喜事,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远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举起酒杯,和金夫子遥碰一杯。
酱蔡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嘴里嘀咕道:“不听老人言,以后要吃亏。”
吃过了中午饭,陈远宏租了一间小客房,径自上楼去睡午觉去了。
青峰山有一处别院,是五大排头招待外宾的一处隐秘的客院,都是古朴的房舍,和他们的主宅有一段距离,也挨着青峰禅院。
别院的大厅门窗紧闭,绝无任何灯光外泄,厅内灯火明亮,主客双方交谈甚欢,气氛融洽。
高踞上首的是大排头欧阳雄,此人一身花锦团袍,眉清目秀,长得一副富家翁的圆脸,看上去像个一团和气的乡绅。
在江湖人口中,他是大名鼎鼎的翻江倒海欧阳雄,巫道中人给他取了另外一个外号叫辰州神巫。
坐在左下手的是一位沉默寡言,长相普普通通,穿着打扮像庄稼汉的中年人。
他不发一言,像个冷眼旁观的看客,漠然的神情表明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欧阳兄,佛母托我带了两万两银子,只要你能解决陈小狗,这银子就是你的了。”冷漠客旁边一位穿着华丽的英俊年轻人笑容满面的说道。
“好说好说,兄弟受惠佛母颇多,理应报答,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欧阳雄满口答应道。
“那,欧阳兄何时行动?”青年人追问道。
“今晚,据眼线回报,这小子孤身一人出现在咀头镇,住进了王二酒肆,你安心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几人哈哈大笑,年轻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冷漠的中年人还是无动于衷。
晚饭后不久,几个镇民打扮的人,谈笑自若地经过酒肆的门外,看见二楼客房的一扇明窗是打开的,几人互相打眼色,阴笑着走了。
晚上睡前练功,是陈远宏雷打不动的一件必备事情,在床上盘膝坐下,五岳朝天,他浑身放松,开始吐纳呼吸。
不久后,陈远宏好像睡着了,脸色渐渐出现红润,呼吸不绝如缕,进入物我两忘境界。
桌上的蜡烛燃烧得很不稳定,光线时而明亮时而幽暗。
空间里,流动着一种令人难以闻到的异味。
房外,寒风呼啸,风声乱人听觉。
蓦地,外面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呜咽声,寒风呼啸声,也有间歇性的改变。
陈远宏毫无动静,左面的明窗,无声无息地分张,有一股阴风飒然入室。
烛火突然一明一灭,接着火焰开始拉长,光芒渐变成青绿色,呜咽的阴风从窗外不断涌入,随即变成诡异的旋转气流,绕室流动灯火摇摇。
房内一暗,气流开始发出呼啸声,一阵紧似一阵,有如鬼哭。
烛火成丝,房中暗沉沉的,阴风第一次掀动陈远宏的衣襟,衣襟抖动如波涛。
陈远宏坐着一动不动,好像不是掀他的衣襟一样,无动于衷。
一点绿油油的星火从窗外飘入,绕室随风而转,越转越快,逐渐从一点绿星化为长长的绿芒。
鬼哭声逐渐高亢凄厉起来,床上的陈远宏,双目徐张。
绿芒突然带着一声异啸,从对面壁角疾射大床。
陈远宏虎目怒张,好大,好黑,像是冷冷的寒夜中,突然闪现的一颗亮星。
绿芒排空而至,疾射而来。
陈远宏左手一伸,绿芒突然落在他的掌心中,伸缩乱蹦,扭曲跳动。
他五指一收,绿芒隐去,传出一声怪响,有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其色赤中带绿。
阴风轻啸,终于消散。桌上烛火一跳,重放光明。
他的指缝中,散出淡淡袅袅的绿烟。
窗口,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青面獠牙,鬼气冲天。
“放了家师兄的本命元神。”鬼面人发话了:“从此,我师兄弟永不再找你的麻烦。”
“哼!”他鼻中发出冷哼,掌中传出异声,轻烟散的更快。
“求你,不要用三昧真火炼他。”鬼面人战栗着哀求:“我······我们是迫不得已。”
“谁派你们来的?”
“欧阳雄。”鬼面人说:“辰州神巫欧阳雄,或者是翻江倒海欧阳雄。”
“你们为何不得已?”
“五年前,我们兄弟俩在武昌放排,在码头上和他起了冲突,被逼喝了他的本命符水,从此听命于他,无法脱身。”
“有解吗?”
“除非他死了。”
“那么,如果我能帮你俩摆脱他?”
“那我们两兄弟从此誓死效忠你。”
“那好,你们应该认识张炯,他现在是我的人,跟着他,一起帮我做事。”
陈远宏张开手掌,一星微弱的绿色幽光,从他掌中升起,不稳定地飘浮升沉,徐徐飘至窗口。
鬼面人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引诀左手举法刀挥动再三,绿色的幽光猛地一升一沉,速度加疾,没入鬼面人腰间的葫芦内。
“谢谢恩人慈悲。”鬼面人收了法刀:“请问,恩人是陈远宏公子?”
“是。”
“我叫商寻,我师兄叫公羊乐。”商寻接着说道:“欧阳雄是辰州门很杰出的弟子,他巫术深不可测,公子务必严加戒备。
哦,对了,还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走阴人,我觉得有点像鬼母的弟子阴差叶落,如果是他,公子要小心了。”
“是丰都鬼母李琼花的弟子阴差叶落吗?”
“对,就是他,阴差叶落,听说此人是鬼母的关门弟子,而且是半途投到鬼母门下。
叶落的五行遁术宇内无双,五鬼搬运术奥妙无穷,驱厉役煞神术世无其匹,公子······。”
“哦!他的确有鬼神莫测的道行。”陈远宏打断了商寻的话。
“我兄弟帮不上公子,万分抱歉。”
“不必抱歉了。”陈远宏挥手说道:“你们不是对手,赶快离开,记得去找张炯。”
“公子千万小心,我们后会有期。”
“不送了。”
微风飒然,商寻像轻烟般突然隐去,窗门合下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远宏起身下床,走近桌旁挑亮了蜡烛,坐下低头沉思,眼神不时在变。
片刻后,陈远宏好像记起了一些事,离座向房外走去,他要去准备一些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