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试试?”吴宁突兀一句,让太平一阵错愕。
躲着崩出来的火星儿,一时之间更是忘了答话。
......
在宫里,都是太监宫女燎年堆,她从来都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像这般身临其境还是头一回。像这么热闹,更是想都没想过的。
此时,吴宁把竹枝递过来,太平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热浪滚滚却是不敢靠的太近。
在火堆旁几试其手,却还是没扔进去。
吴宁在一旁看着好笑,心说,宫里的贵女又当如何?不也是笨手笨脚的?
好不容易见太平把竹枝送进火堆,吴宁心里那股子热呼劲儿也到了顶点。
“过年喽!!”
顺势把手里的破鞋破衣服,就扔到了火里。
噗的一声,又渐起四射火星,吓的太平一缩头。
“呀!!”
随后又发现好像没什么事,起了玩心,把自己的旧鞋旧衣也扔了出去。
“过年喽!”
......
“过年喽!!!!”
一众坳子里的村民也都把自家旧鞋旧衣扔进火堆,小孩儿们起着哄,那种新年的热闹劲别说是太平,就连吴宁在前世,也是绝难享受得到的。
......
这就是大唐的年俗,同族聚火,寓意来年团团圆圆,红红火火。
把旧鞋旧衣扔进火堆,则是辞旧迎新,祈求平安。
今年下山坳无论炭厂还是菜田,都有大进项,家家都做了新衣,这旧鞋旧衣扔的也自然比往年多上不少。
当然,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待会儿年堆的火势落下来,大伙儿还要把烧过的衣鞋灰收回家埋在院里,寓意家里会出当官儿的后辈。
各家也会从年堆里取了火种拿回家,在庭院里点上“庭燎”。
到时还要烧一把旧扫帚,寓意来年仓库不虚。
......
和同族兄弟们热闹了一会儿,吴宁就捡了一块烧了一半儿的柴火,准备回去点庭燎。
太平已经玩疯了,刚开始还有点矜持,可是到后来,已经和坳子里的小孩儿们拉着手,围着年堆跳起舞来。
这一点也让吴宁感叹不已。
后世经济腾飞,人们只重眼前利益,倒是忘了我们老祖宗也都是能歌善舞之辈。
他们绝想不到,曾经咱们也和非洲兄弟一样,给一堆儿火就能蹦跶半天。
“走了走了!!”
吴宁招呼着太平。
你看把这孩子可怜的,长这么大,估计就没这么放肆过。这么一会儿,新换的衣裙,裙摆已经踩的全是泥污了。
“走了,晚上再出来蹦跶。”
太平依依不舍,可还是听话地追着吴宁而来。
“给我!”
一把抢过吴老九手里的半截柴火,咯咯笑地挥舞了起来。
吴宁不由讪笑,心说:......
我呢?
我是喜欢现在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多些,还是喜欢太平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多些?
......
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家,还没到家门口,便见大队人马从山下上来。
玩得欢脱的太平不由一滞,看着山下出神。
吴宁上前,接过那半截柴火,“你皇兄来的倒早。”
说着话,独自进院,去把庭燎生起来。
至于迎接李显,那是太平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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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显也不想这么早来,可是实在是呆在王府也没什么意思,加上武承嗣、武三思早早地就从馆驿过府来贺。
他一想,在王府大眼瞪小眼也是瞪,不如叫上太平皇妹,大伙儿一起瞪算了。
于是乎,在王府点过了庭燎,李显就带上一家老小,还有武氏兄弟出城了。
可是,李显是万没想到,这太平皇妹......怎么疯成村姑了?
一下轿辇,就见太平脏兮兮地立在那里,差点没认出来。
“见过皇兄!”
“见过皇嫂!”
好吧,太平开了腔,李显才终于算是确定了,这是我妹妹没错。
“皇妹这是.....”
话没说完,还没缓过劲儿的太平已经上到前来,一边挽起李显,另一边则是拉着韦王妃。
“皇兄可来了,这山村过年比咱们在京城可是有意思多了呢。”
李显明显不太适应,一副酸腐之态,“慢点,你慢点!大庭广众,没规没矩,成何体统嘛?”
太平一挑眉头,停了下来。
“那你让母后治我的罪就好了。”
说完,继续挎着李显往院里走。
只见李显哭笑不得地偏头对韦氏诉苦道:“这就是我那皇妹,小时如此,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韦妃只得赔笑,被太平拉着,却有意无意地直躲。她是怕太平那一身泥弄脏了自己的衣裙,脸上更是漏出嫌弃之色。
身后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样面有鄙夷。堂堂公主,皇家典范,怎可如此粗鄙?
区别只在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罢了。
倒是李显的几个儿女看着姑姑这般没什么反应,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双髻女娃更是躲在一个少年身后,怯生生地偷看。
心说:姑姑怎变成泥娃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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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宁虽然人没出来,可是院外的一切却都看在眼里。
太平看似胡闹的一番做态,倒是帮吴宁对这些皇亲国戚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首先是李显。五年前,吴宁就见过他一次,现在感觉和五年前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个酸腐懦弱之态,依旧是个老好人。
对太平也没有什么假惺惺,起码当太平靠上去的时候,李显的眼睛里是有真情的,亦有回忆的。
韦王妃就有点假了,她嫌弃太平一身脏泥,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还要装作亲热。
这也正常,提心吊胆地过了五年,这五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武后一翻脸就要了她一家老小的命,换了谁也得小心翼翼。
后世那个比太平还要心狠手辣的韦后,至少现在要装出一副可怜相。
......
后面的那两个应该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了。
说实话,这两个人给吴宁的第一印象倒是和料想之中的不太一样。
原本吴宁以为,武三思的城府要比武承嗣深。
不论是听四伯的描述,还是听太平的描述,武三思都是一个善于交际、左右逢源的角色。
可是亲眼一见,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于太平的失礼,反而是武承嗣没有太多的表情,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倒是武三思明显在皱眉,潜在台词就是,对这位新交下的盟友很不满意。
......
话说回来,太平确实有些失态,可是这四位的表现,在吴宁看来,都不及格。
要知道,这里面不论哪个,将来都是舞动风云的人物啊!
只能说大唐人才凋零,武则天过后,只剩一个李隆基还算够看。
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能是马马乎乎,否则大唐这盘好棋也不会让他们下得那个熊样儿了。
见众人已经进院儿了,吴宁急忙从庭燎堆边上起身,退立一旁。
在他们眼里,吴老九只不过是个山间小店里的小人物,还没到他露脸的时候。
也确实如此,即使太平故意把吴宁向众人引荐。
“这位就是寻翠居的少年掌柜......”
“嗯。”李显一边打量着别致小院,一边只嗯了一声。
扫看吴宁一瞬,也没认出来五年前二人有一面之缘。
韦妃和武三思更是看都没看吴老九一眼。
倒是武承嗣听了太平的话,眉头略微一挑。
“你就是吴宁?”
吴宁拱手,“正是在下。”
“呵呵。”武承嗣干笑了两声,“就是那个被圣后赏了,又打了的吴宁吧?”
“呃....”
吴宁一窘,讨厌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见武承嗣转身,看向队后值守的吴长路。
“吴别驾,这是你侄子吧?”
“不错!一表人才,将来必成大气。”
夸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背起手来,也四下打量起吴家小院儿来。
可是武承嗣这么一句,倒是把李显、韦妃和武三思的注意力勾了过来。
“哦?”李显一疑,“原来是吴别驾的子侄,本王倒是失查了。”
武三思更是走到吴宁身边,居然拍了拍吴宁的肩膀,“好小子,能让圣后有赏有罚的青年才俊可是不多,你可要好好珍惜呦?”
吴宁一听,暗翻白眼,都特么是炒冷饭的马后炮!
深深地看了武承嗣一眼,心说,这位还真不简单!
武承嗣和吴宁说的第一句,也就是“圣后赏了又罚”。
说明这个人比武三思和李显看的都远,也更细。起码武后下的每一道旨,他都记在心里了,也都琢磨过。
而第二句对四伯说的话,则是在拉拢人心。相当于告诉四伯,你家里的事我都用心记着呢。
只这一个记着,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反观李显,他关心的是吴长路的子侄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武后登基之时,很可能就是他升爵楚王之时。吴长路是他的下属,自然要关心一下。
而武三思关心的和李显不同,他是听到圣后赏了又罚这句,关心的是圣后的心思。
两人都是马后炮,都没有武承嗣考虑的周全。
可以说,高下立判。
但是,吴宁就想不明白了,武承嗣好像是这三个人里,死的最早的那个吧?
聪明人反而死的快?
什么道理?
难道?
吴宁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武老太太就喜欢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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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越想吴宁越觉得像。
感叹武老太太才是此间高手,自己最好别和这老太太成敌。否则,吴宁真没把握能在武老太太那里讨得好处。
......
可是,此时也不容许他想那么多了,人都进来了,得赶紧招呼。
好在人家李显是个体面人,厨子宫人那都得是王府自带的,肯定瞧不上乡下人这粗手粗脚的。
吴宁乐得清闲,只是在一旁串联一二,省着王府的人什么不知道摆哪儿。
倒是太平,趁着李显和武氏兄弟不注意,寻到吴宁。
“你要怎么办啊?真要冒险?”
吴宁奇怪了,刚才这公主殿下不是挺放松的吗?怎么转个脸又心事重重了?
“我那是装的!”太平脸一红。
低着头,小声嘀咕,“一时害怕,却是忘了......”
吴宁乐了,“你怕什么啊?没事儿。”
“那接下来又当如何?”
接下来怎么做,吴宁也得琢磨琢磨。
其实最好的情况就是,李显一进门就把他认出来了,那吴宁也可以顺势接着往下演,彻底把当年的事情撇清。
可是,为了防武承嗣和武三思,吴宁偏偏又“毁容”了,那就只能麻烦一些了。
对太平道:“一会儿,你把你师叔、孟师兄请过来,一起过年!”
“啊!?”
太平惊叫出声。
这....这冒险过头了吧?
要只是吴宁,兴许人家还不往‘左手剑道人’那里想,可你让孟苍生来,那不往那方面想也不可能了。
“放心!”吴宁还是淡定得很,“我早有安排。”
打发了太平,吴宁闷头又把所有的细节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这才放心。
其实,想要彻底撇清关系也不算难,只要证明孟苍生不是那个左手剑的道士不就得了。
关键问题在于,怎么能证明,又怎么不让人抓到漏洞。
......
一转脸,就罗厨子蹲在灶房门口撅个大嘴,李文博正在一边安慰着。
“这又怎么了?”
罗厨子一看是东家,还是撅着个嘴,“他们......他们不让我进厨房!!”
“不......”
吴宁拧着眉头看向李文博,“什么情况啊?”
李文博也是哭笑不得,回道:“王府的厨子把灶房占了,不让罗大哥进去。”
“哦,不让进就不进呗?”
“那哪行!?”罗厨子瞪了眼,“那是老子的地头,他们占了老子的灶房,还不让老子上手了!?”
“......”
吴宁无语,特么你怎么就这么轴呢?特么不让你做饭,你还气一个?
“你傻啊?”
罗厨子一听,立马回怼,“你才傻呢!”
“你特么就是傻啊!!”
吴老九气的,拿手指头点着罗利的额头,“大过年的,有人帮你把活干了还不好?”
罗利寸步不让,“那他干了,我干啥?”
“你还干个屁,回家陪你老娘过年去啊!”
“......”
罗厨子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一拍脑门子,“对哈!”
蹭的一下站起来,“那俺陪俺娘去了!”
说着话,溜溜地就走了。
吴宁也是服气,就这智商,我是怎么把你弄回来的呢?
转脸对李文博道:“这也用不着你了,回家陪你爹娘去吧!”
李文博不依,“我还是盯着点吧,万一用得着咱呢?”
“算了!”
吴宁一摆手,“你也别回去自己过年了,把你爹娘,还有罗利母子,都叫到祖君那院儿去。今年大伙儿一起过,还热闹些。”
“行!”李文博也想热闹,“那我去祖君那边看看,哪要帮忙。”
“去吧。”
吴宁把李文博打发走,刚闲下来,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领着一个小女娃子到了灶房门口。
那少年一拱手,颇为有礼,“小君郎,这里可有解渴之物?”
一指那女娃,“小妹口渴难耐,又喝不惯茶汤。”
“有。”
吴宁应着声,看着那小女孩笑了。
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是李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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