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寝宫的御榻上,陈凌躺在上面,脸色及其苍白。
李锦一直在旁边煎药、照顾着,他忍着眼泪道:“陛下干嘛动这么大的火,那些臣子犯了错,陛下罚就是了。为何要如此动怒、伤及龙体呀?”
陈凌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大周上下,千石以上官员十个有九个都被卷进这件事。朕要是彻底清算,那大周马上就得崩溃。”
李锦说道:“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知道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该动这么大的火。这大周朝要是没了陛下才是真的要崩溃。”
听到李锦的话,陈凌终于露出了笑脸:“你这张嘴呀!罗志和鄢询抓了没有?”
李锦答道:“回陛下,已经抓了。在他们府中抄出大量账本和罪证。至于钱财...并未有多少。”
陈凌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们不会有多少钱的,他们毕竟只是寒门出身。敛财的本事比那些世家大族,那真是拍马也及不上。”
李锦问道:“那陛下,右丞相该如何处置?”
陈凌说道:“右丞相张岭,廷尉张铮父子,在任二十余年。虽颇有政绩,然功不抵过,二人主政期间所贪墨的钱财足以让其殒命。然朕念其劳苦功高。特命:张岭、张铮父子贬为庶民,永不录用。罗志、鄢询二人下狱待审。”
愣了一会儿,陈凌又说道:“让张岭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李锦答了一声“喏!”准备下去传命。陈凌看着李锦那有些苍老的背影,突然鬼使神差的喊了声:“李锦!”
李锦回过头,疑惑的看着陈凌。陈凌看着李锦半天,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为这么一句话:“路滑,慢点走!”
听到这话,李锦眼眶顿时湿润了。他答了一声:“诶!”然后不敢看陈凌,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李锦走后,陈凌直接躺在榻上。呆呆的看着宫殿的屋顶出神。良久之后,他对旁边的宦官说道:“明日辰时,百官早朝!”
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闭上眼睛睡去。
此时张岭在府里坐着,李锦站在旁边,他身后是带来的暗卫,他们将张岭团团围住。
看着这样的场景,张岭丝毫没有惊慌。他对李锦问道:“李公公!陛下要如何处置我?张岭绝无怨言,听凭陛下发落。”
李锦上前扶着张岭说道:“陛下召右丞相问话,还请张相移步。”
张岭有些诧异,又有些高兴:“陛下还愿意见我?”
李锦说道:“陛下昨天还一直念叨张相呢!”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喊声:“禀张相,小民应张相吩咐,将二十坛酱菜送来了。”
李锦听见后,挥了挥手,暗卫则全部推了下去。
“是赵老板?”张岭问道。
李锦:“应该是吧!”
张岭点了点头:“李公公,烦劳你把他叫进来。”
李锦点了点头,走出屋子将赵老板领了进来,然后坐下继续喝着茶。
“赵老板!”张岭叫了一声。
赵老板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李锦,知道他是来抓张岭的,愣在那里不敢答话。
李锦见此情形,开口道:“张相叫你呢!答话。”
赵老板听到李锦的话,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在!”
张岭叹道:“二十年了!难为你每年几次给我送酱菜。记得你多次说过,想请我为你的店面提一块匾。”
说着,他走到案前。拿笔蘸好墨说:“今天我就为你写。”
说完拿起笔准备写,不料赵老板“咚”的一声跪下,口中说道:“小民不敢!”
这一声喊叫,让张岭愣在那里。笔上的墨滴到硬绢上,四散而开。
赵老板眼中含泪说道:“张相,小民小店,做的都是百姓生意。不敢求官家提字啊!”
张岭慢慢的放下笔说道:“起来吧!”
然后对李锦笑道:“李公公都看见了吧!往日多少人千金求老夫一字,都不可得啊!今日,老夫白送给他,他都不敢要。”
说完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突然一个不稳,跌坐在胡凳上。
他躺在胡凳上对赵老板说:“你回去吧!以后老夫再也不会烦你送酱菜了!好好做生意,啊!”
赵老板再次跪下,眼中含着泪说道:“张相,若是没有别的生意,小的...在此拜别了。”
说完,起身出门离去。
张岭看着门口愣了半天,突然喊道:“来人!挑一坛八宝酱菜,我要敬献陛下:”
......
玉熙宫寝殿内,张岭和林焕坐在下首。而御榻上则是陈凌。
看着殿外忙着的太监宫女,他开口道:“百姓苦啊!一年到头也就盼着过年,可转眼正月十五就过去了。时至今日,好多人家的锅里可能连点油星都没有。想到他们,我们这顿吃素吧!”
说完他偷偷瞄了一眼张岭,看着张岭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
他仿佛想要活跃气氛似的说:“朕知道,张相今天会给朕送八宝酱菜,所以朕昨日就吩咐御厨,熬了一锅八宝粥。”
说完又喊道:“李锦!”
“奴婢在!”李锦答话间,便带着几个太监端着三个完进来。
先将一个碗递到陈凌手上,开口说了句:“陛下,小心烫!”
然后又把另外两个碗递给张岭和林焕,二人连忙起身接过碗。
见二人接过碗还站着,陈凌开口道:“都坐下吧!不要看那么多人叫他老祖宗。在这儿,他就是奴婢。”
听到这话,二人在慢慢坐下。二人坐下后,陈凌开口道:“你们才是朕的大臣。”
说着三人吃了起来。
吃过粥后,张岭站起来说:“启奏陛下!罪臣有几句话,想单独向陛下陈奏!”
陈凌听了,手一挥,林焕、李锦和那些太监宫女们都退出了大殿。
张岭拿出一张帛,举过头顶说:“臣有罪,罪在老臣一身。百官有罪,罪在张铮、罗志、鄢询还有那些贪而无厌之人。有些人必遭天谴,有些人万望陛下保全。”
说着,将那张帛放到陈凌面前继续说道:“罪臣掌枢二十年,许多人不得不走罪臣的门路。可罪臣也没有那么多私党,有些人罪臣是替陛下以国士在用,他们身上担着我大周的安危,担着我大周的重任。这些事情只有他们去办,也只有他们能办。”
说完,他不再看陈凌那有些不舍的目光,转身走出殿门
张岭离开后,李锦拿着一个竹简递给陈凌说道:“禀陛下,这是胡启刚刚上奏的辞官书。”
陈凌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他说道:“朕准了!朝里的那些清流,恐怕都高兴坏了。”
......
自胡启递上辞呈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他已到了豫州南境的一个叫做封丘的小县城。渡过这条河就是他的家乡--南阳。
他走到岸边,招来一叶竹筏。正准备上竹筏,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喊声:“胡大人!胡大人。”
他转身一看,刘瑞和顾清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刘瑞来到胡启面前,对他拱手道:“州牧走也不说一声,好让属下为州牧践行啊!”
胡启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州牧了!”
刘瑞:“好!那先生为何不辞而别?须知豫州百姓还有将士们都不希望先生离开。”
胡启叹了叹气:“连城,你是个明白人,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走。张相是我的老师,从我为官的第一天起,我就打上了张氏的印记,无论我愿不愿意。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刘瑞看着眼前的老者,深深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刘瑞不再劝。仅备一樽薄酒,为先生践行。”
说完,拿起顾清手里的两个酒樽递给胡启一个。
两人空举酒樽对视,刘瑞说道:“先生珍重!”
胡启笑道:“连城珍重!”
两人相视而笑,随后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胡启转身走上竹筏,竹筏则向顺流而下,向南阳而去。
刘瑞站在岸边,听到远处胡启的声音轻轻传来: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