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中午,秦家接连出了两件大事,下人们一个个也都噤若寒蝉。昨天晚上,皇甫毅已命人从府内封了门,所以此刻的秦家大院一片死寂。白靖阳先去二院的东侧厢房,看了看已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秦猛,只见他嘴角留着口水,口中嘟嘟囔囔。皇甫毅也跟了过来,两人俱是满脸愁云。
“说实话,我昨晚就感觉秦猛有些不对劲,可是没想到,咳。”白靖阳满脸懊恼的说道。
皇甫毅伸手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我已经派人去请医生过来了,先给他检查看看。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把一干人等都封在秦府,方便集中调查,我们也都过来,就在秦家办公。”
白靖阳点点头,“对了,昨晚小明连夜带回来的那个秦家的家庭医生,他刚才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秦家两日内,一死一疯,这个大夫的嫌疑很大。”皇甫毅满脸凝重。
“你个老东西是怎么办事的,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来先向我禀报,要不是我今天上门,到现在还得被蒙在鼓里。我溜溜找了你这么半天,你现在才滚出来,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院内一个尖利的男声连珠炮似的叫骂道。
“表少爷,您息怒,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一时间没顾得上,我原本……。”
皇甫毅走出厢房,只见管家正向一个身着墨色大褂,三十左右岁的干瘦男子陪着不是,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男子厉声打断。
“没顾得上,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叫你嘴硬。”干瘦男子扬起右手,啪的一声,给了管家一记耳光,“你给我放聪明点,要不等我当了家,我第一个先收拾了你。”干瘦男子一边恶狠狠的说着,一边又抬手要打。
管家缩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眼看又一巴掌就要落了下来。只见此时,小明一个箭步上前,伸左手扣住了干瘦男子的右手腕,顺势向旁边一甩,男子一个站立不稳,蹬蹬向前踉跄了几步,好悬没来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男子堪堪站住,抬头怒目来人,但当他看到一身警服的小明时,神色立马变了三变,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旋即浮上一层谄媚的笑,让他那本就干巴巴如同枣核的面容越加别扭上三分。
皇甫毅一问之下才知道,干瘦男子名叫杨山,是秦猛的表弟。今天上午,他按惯例上门,给姨母请安,但据管家后来私下说,其实是杨山每半月就要来一趟秦宅,打一次秋风。
今天早上,太阳才一冒头,杨山就出了门,紧赶慢赶的到了秦府,一只脚刚迈上台阶,就被两个警察扣住,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个底儿掉。吓得半死的杨山好不容易进得门来,抓住一个干粗活的杂役,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姨母竟然死了,表哥也疯了,一头雾水的他急忙忙干嚎了几嗓子,却发现下人们一个个都低头,各忙各的,根本没什么人搭理他,他便赶忙去找管家,想问问实情。而那时,管家正陪着皇甫毅他们在外院,询问付氏的婆子。杨山东一头西一头,像个苍蝇一样在秦府里转了两圈半,也没看到人,不由得越转越急、心头火起。
皇甫毅冷冷的看了一眼杨山,“有事好好说,用不着动手。”说完转身便走。
“是……是,您老说的对,您是黄队长吧?在下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那个……秦家我能当多半个家,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杨山满脸带笑的说道。
大熊抬手就给他后背来了一巴掌,杨山好悬没来个头拱地,“不是黄队长,是皇甫队长!”大熊粗着嗓门吼道,喷了杨山一头的口水。
“哦,是是,皇…甫队长,皇甫队长。”杨山点头哈腰的应着。
俗语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阳春四月天,就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正午的太阳晕出了一个大大的圈,忽的一阵大风刮起,院中细碎的砂石翻滚,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顷刻间,厚厚的黑云急急的罩了半边天,刚刚还晴朗的天色蓦地全暗了。不一会,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眨眼的功夫,便已是大雨倾盆。小明和王鸿将吴大夫带到了二进院西侧的厢房,这里已被临时征做了皇甫毅几人的办公室。
细高挑的吴大夫进门一看,只见皇甫毅、白靖阳,还有那个一脸凶相的叫大熊的警察俱都在场。不知道是雨天天寒冷,还是他生就便胆子小,此刻的他脸色煞白、不住地哆哆嗦嗦。
皇甫毅并未着急开口,而是慢慢的打量着畏畏缩缩的吴大夫,只见他深深地低着头,几点雨滴从他的头发稍上滚落下来,打在青砖地上。
吴春兴进得门来,却没有听到问话,便仗着胆子,慢慢抬眼,向前看去,他的眼光恰巧与皇甫毅森然的目光相碰,吴春兴顿感如芒刺身,连忙垂下了眼皮,又将头也低了下去。
“我问过秦府之人,你是一个多月前,被秦家请来替老太太看病的,据说三副汤药下去,老太太的陈年旧疾就去了一半,真可称得上是难得的杏林高手。而后你又为秦老爷诊脉,近些日来,他一直都是吃着你给开的汤药。那么我来问你,秦家老太太和秦老爷突然相继发疯,你作何解释?!”皇甫毅字字如刀。
“我……我……”吴春兴闻言步步后退。
这时只见杨山紧走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攥住吴大夫胸前的衣襟,“好你个江湖骗子,你老实说,你给我姨母和表哥吃的都是什么药?怎么又死又疯的?你今天要不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看我不活活打死你个兔崽子!”说着便要挥拳。
可正在杨山的拳头要落还没落下的时候,只见吴春兴的脸色越来越青,嘴唇也由红转紫,浑身开始抽搐个不停,而后忽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正好扑了杨山一头一脸。
此刻屋外风雨大作,一个闪电劈降下来,映在玻璃窗上,泛着青色的光,屋内的吴春兴哎呀一声,仰面摔倒,众人大惊,连忙围上去一看,只见他七窍流血,顷刻间已气绝身亡。
春雨初歇,北方四月,大地还未完全苏醒,远远望去,杨枝柳条只着了点点新绿,若有似无。皇甫毅此时与白靖阳和小明几人,刚刚赶到了城西边上的粱水河,从河上拱桥一路来到对岸,不远处,一座两进的小宅院门口挑着幌子,旁边立着的冲天招牌上赫然写着,“本堂地道生熟药材参茸饮片丸散膏丹一应俱全”。
“圆德堂。”小明看了几遍,才读出来。
几人紧走几步,上前扣门,敲了半天,才听见门内脚步声音响,吱扭一声,一个伙计打扮的男孩从门里探出头来,“吴大夫出门看诊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小明也没理他,径直把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白靖阳和皇甫毅也随着跟了进来。屋内正前方是半人多高的柜台,后面立着四个樟松做的七星斗橱,柜台左侧是一个挂着破棉布帘子的小单间,应该是诊室,柜台右侧是一个小门,通往后面的院子。
皇甫毅和店伙计表明身份后,他们几个就开始分头搜查,吴大夫的医馆很简单,前店后宅,店铺里除了各类中药、舂桶、碾槽之外再无他物。宅子后院里正房三间,一间厅堂,左边一间为书房,右边一间是卧室。三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翻了个遍,除了一些日常衣物,其余的则都是医书、药方和书信,白靖阳翻看之后,拿起一块桌布,将这些带字的全部打包拿回了警局,准备细细查看。随后皇甫毅命人封了医馆,顺带将小伙计也一起带回了警局。
傍晚时分,法医老刘头正吃着花生米、喝着烧酒,看到皇甫毅等人进得门来,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站起身说,“吴春兴的尸体我已经验过,确实为中毒而亡,根据毒性表现来看,很有可能是有人用雷公藤的茎和叶配了些其他的东西后,给他内服了。”
“雷公藤?”白靖阳反复念着这几个字。
“能确定下毒时间吗?”皇甫毅急着追问。
“恐怕不太可能!”白靖阳看着皇甫毅,大声答道。
“不能?为什么?”皇甫毅一脸的吃惊与焦急。
“这雷公藤虽是剧毒,但是服下之后,中毒者一般毒发身亡的最短时间约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最长的不超过四天,所以这么倒推着来看,我无法判断他是具体什么时候,喝下这种毒药的。”刘法医接口道。
皇甫毅看了眼白靖阳,白靖阳也无奈的摇摇头。无法确定下毒时间,就无法准确的圈定下毒嫌疑人,吴春兴是今早清晨时分被小明带入秦府的,毒发时间是中午,前后不过四时辰,那么吴春兴到底是在进秦家之前就被人下了毒,还是在秦府之中被人暗害的呢?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
还是刘法医率先打破了房中的沉闷,“哦,对了,你们在吴春兴衣袖之中发现的纸包,我也检查了,里面主要是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材的药渣,但是我在里面还发现了一味计量很大的黑丑。”
“您是说黑丑?”白靖阳忽的瞪大了眼睛。
“这黑丑是何物?”皇甫毅一脸迷茫。
“原来如此,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秦府,秦猛当时言语癫狂、面色青紫且双眼赤红吗?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紧跟着第二天一早,他就疯了。这黑丑其实就是牵牛花的种子,少量服用可泻水通便,消痰涤饮。但是如果服用不当,就有可能让人情绪不稳、行动上步履蹒跚、进而四肢抽搐、甚至产生形形色色的幻觉,最后导致发疯。”白靖阳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么说,那秦老太太她也有可能?”
“是的!我觉得秦家老太太和秦猛都是吃了黑丑后,产生了强烈的幻觉。一个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啃咬人脸。而另一个则发癫发狂,开枪伤人!”白靖阳一字一顿的说道。
“小明,你赶紧带着刘法医去趟圆德堂,看看药橱里又没有黑丑这位药!”皇甫毅大声吩咐。
“是!”